“枪?”赵老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词,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皱纹都舒展开,“那可是好东西啊,砰一声,任你横练十几年,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一样撂倒,好东西。”
他嘖嘖两声,摇了摇头,像是感慨,又像是惋惜:“我们这些老傢伙,练了一辈子,到头来,不如人家手指头一勾,时代变嘍。”
赵元武微微頷首,镜片后的目光闪动,等待著下文。
老爷子却不再说枪,反而慢悠悠问道:“货,从哪儿走?”
“走咱们三號码头,下月初五夜里,潮水正好。”赵元武答得流畅。
“嗯,安排妥当些,別惊动了其他鬣狗。”老爷子语气平常,“让你手下那几个人,手脚乾净点。”
“儿子明白。”赵元武应下。
老爷子忽然嘆了口气,目光落在正笨拙地给洋娃娃梳头的赵玉书身上,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元武啊。”他声音低了些,带著点难得的、近乎感慨的语气,“你们三个里面,其实,爹最喜欢你。”
赵元武身体似乎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脸上温和的笑容不变:“爹说笑了,二弟勇武,三妹伶俐,儿子只是尽本分。”
“不是说笑。”老爷子摆摆手,打断他,目光终於从赵玉书身上移开,落在赵元武脸上,那笑眯眯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去。
“因为你像我。”赵老爷子声音低沉下去,“真像,脑子活,心思沉,看得清,也……狠得下心。”
他顿了顿,手指捻动佛珠的速度微微加快。
“你二弟,像头狼,能打,能冲,但也就能打个冲头了,给他块地盘,他能守住,但再大,就撑不住了。”
“玉书……还是个孩子。”
“只有你。”他目光再次定格在赵元武脸上,“知道什么时候该弯腰,什么时候该亮刀子,知道这世道,早就不是靠拳头硬就能通吃的时候了。”
赵元武沉默著,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烁。
“可惜了。”赵老爷子忽然嘆了口气,这口气嘆得有些悠长,有些莫名。
赵元武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瞬,虽然极快地恢復,但指尖却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赵老爷子却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只是又恢復了那副笑呵呵的模样,摆摆手:“人老了,就容易嘮叨,枪的事,你既然有把握,就去办吧,注意分寸,別惹不必要的麻烦。”
“是,儿子明白。”赵元武躬身应道。
老爷子没再看他,恢復那副吃斋念佛的慈祥模样,仿佛刚才那几句话只是隨口閒聊。
“带玉书出去玩儿吧,吵得我头疼。”他挥挥手。
“是,爹。”赵元武躬身,牵起还在摆弄娃娃的赵玉书,“玉书,走了,大哥带你去吃新到的西洋。”
“好呀!”赵玉书立刻被吸引,抱著娃娃蹦蹦跳跳跟著走了。
竹观鱼立刻无声地跟上,依旧落后几步。
经过门槛时,他下意识地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榻上的赵老爷子。
老爷子依旧笑眯眯地捻著佛珠,目光低垂。
只是那捻动佛珠的拇指指节,微微泛著白。
出了偏厅,走出一段距离,赵元武才鬆开赵玉书的手,温和道:“玉书,你先回房去玩,大哥和福伯说点事。”
“哦,好吧。”赵玉书心思都在新娃娃上,乖乖点头,由著丫鬟领著走了。
赵元武停下脚步,看向跟在后面的福伯和竹观鱼。
他对福伯点了点头,语气恢復了些许属於大少爷的疏离客气:“福伯,辛苦您照看玉书了。”
“分內之事。”福伯微微躬身。
赵元武的目光最后落在竹观鱼身上,停留了大约一息。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朝著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廊柱后。
竹观鱼垂著眼,直到脚步声远去,才缓缓抬起。
福伯看了他一眼,苍老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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