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只是一闪,便被摁灭。
天下之大,何处可去?离了这沪城,离了赵府这棵暂时遮风的大树,外面是更酷烈的风雨,是更直接的弱肉强食。
土匪、乱兵、饥荒、瘟疫……哪一样都能轻易碾死一个无根无萍的半大少年。
不如暂借其枝,积蓄力量。
至少这里有相对稳定的食物来源,有福伯这看似严厉实则给予机会的庇护,有……那源源不断的药渣。
他起身,脸上重新掛起那副温顺谨慎的神情,走向侧门。
护院认得他,略一点头,放他进去。
回到住处,將药包仔细收在床铺下。
稍事休息,便到了晚饭时辰。
依旧是和福伯在小间用饭。一碟咸菜,一盆糙米粥,今晚罕见地多了一小碗飘著油的肉糜蒸蛋。
福伯將那碗肉糜蒸蛋往他面前推了推:“今日你出去,灶房里多做了点,吃了吧。”
“谢福伯。”竹观鱼恭敬道,拿起调羹,小口舀著吃。
蛋羹嫩滑,肉糜咸香。
比白煮蛋又胜出许多。
他吃得斯文,心中却在计算这一碗能抵多少顿糙米粥。
福伯慢悠悠喝著粥,忽然开口:“药,买了?”
竹观鱼动作一顿,放下调羹,垂首道:“是,按册子后面的方子抓了三副,谢福伯给的赏钱。”
“嗯。”福伯眼皮耷拉著,看著碗里的粥,“出去一趟,碰上事了?”
竹观鱼心知瞒不过,便將回来时遇上两个混混敲诈的事简单说了,略去自己动手的细节。
福伯嗤笑一声:“南城那片,多是些不开眼的地痞无赖,下次再遇著,直接报巡捕房老张的名號,或许更管用。”
他顿了顿,抬眼,目光在竹观鱼似乎更沉稳了些的身形上扫过,意味深长,“不过,看来那拳脚,也没白练,你也真是不简单啊。”
竹观鱼低头:“是福伯教诲得好。”
福伯不再多说,挥挥手:“行了,吃完了就去歇著吧,明日照旧。”
“是。”竹观鱼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门关上。
福伯独自坐在桌前,筷尖无意识地点著那碟咸菜,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光。
夜色沉凝,压得赵府飞翘的檐角也显出几分乖顺。
竹观鱼回到小屋,閂上门。
油灯点亮,昏黄的光晕圈出床头一小片安稳之地。
他取出床下的药包,解开麻绳,草药苦涩的气息便弥散开来,冲淡了屋內的霉尘味。
当归、川芎、牛膝、杜仲、五加皮……药材品相普通,甚至有些碎屑,但份量足秤。
他拈起一片牛膝,放在鼻尖轻嗅。
看来需经煎煮,药力化入水中,效果才好。
煎药需用陶罐小火慢熬,耗时且动静不小。
在这下人聚居的排屋,极易惹人注意。
略一沉吟,他將药材重新包好,塞回床底最深处。
眼下並非煎药时机。
吹熄油灯,和衣躺下。
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远处巡夜护院规律的脚步声、更夫沙哑的梆子声、甚至隔壁屋舍隱约的鼾声,都清晰入耳。
身体內部,《锻骨拳》入门带来的力量感如温水流淌,舒缓而踏实。
但他心知,这点实力,在这深宅大院,依旧如履薄冰。
今日街头那两个混混,不足为惧,但若遇上真正练家子,或是持械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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