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讲,李庆之感觉自己现在就活像一只护著一群小鸡仔的老母鸡,而其中唯一的区別——或者说眼下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至今为止,他都还没看见有“老鹰”的出现。

作为现实中的一个普通厂区职员,此刻他终於有些明白了,自己当年和那些下海开厂,赚得盆满钵满的老板们之间,究竟差在哪里——

毕竟別的不说,至少那些人里头,有不少甚至只需要区区三言两语,就能初步忽悠到一个至少表面上愿意听从一些指令的“朋友”,或者说小弟、下属。

该说是人格魅力,语言艺术,又或者画大饼的本事也罢。

相比之下,已经清楚认识到自己实在是没什么管理才能的李庆之,到了这一步,也不得不老实承认这个事实。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真的大到令人绝望。

“老李,耐心点,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唔,要来一块吗?”

那个分明踩在湿滑苔蘚和杂草上,行动间却几乎未发出任何声响的青年,就如同悄无声息的影子一般,驀然出现在了他身侧。

浑身间寒毛一激,猛地转头。

等到看清来人后,李庆之又才鬆懈下来。

事到如今,就凭对方这副几分神出鬼没的架势,他越发確信这傢伙极有可能也是个主神用户,再不济,现实中多半也是从事什么“特殊职业”出身的,绝不应该只是个单纯的新人。

但也没必要点破。

“李老弟,这什么啊?”

眼看著对方递过来了一块浅青灰色的,表面间甚至还粘著点湿泥,散发出几分明显土腥味儿的可疑东西,李庆之摆了摆手,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

“哦,一种植物的內部茎杆吧,不清楚名字,外皮上都是些黑色的麻点,吃起来感觉倒是有点像甜杆。”

眼看著对方拒绝,青年也並不在意地收回了手上的东西,隨便擦了擦上面的土渍,剥去一层仅剩的韧皮,就顺手丟进了自己嘴里。

“还行,这块的甜味儿要明显一些。”

听著对方那像是在品鑑什么新鲜水果一样的评价,李庆之没好气地说了一声,“从哪儿摘的吧?就这样下肚子,你也不怕中毒啊。”

“……哦,没事儿。”

隨口吐掉咀嚼后的残渣,推了推眼镜,依旧神色平淡的青年从兜里掏出了又一块相仿的,已然大致剥去外层主要纤维的茎杆。

“我之前看到有老鼠在啃这东西呢,既然它们能啃,那就至少应该毒性不大。”

利落地撕开最后那层还算坚韧的植物內皮,对方继续“咔嚓咔嚓”地咀嚼起来,神態自若得像是在享受一截清甜的甘蔗。

“……另外,刚才我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后面那个中东人也闹腾起来了,说他走不动了,需要乾净的水源和食物,还要休息的场所。”

“嘿,我管他去死!”

李庆之头也不回地朝身后恶狠狠地比了个倒竖的中指——即便他心里清楚,除了身旁这个青年,后面那帮人根本看不见。

短短几个小时內,心態已经从最初的“这些新人可都是通关后的奖励,得仔细照看著点”,一路急转直下变成了“我管他去死”,很难说这位“老李”究竟经歷了怎样一段复杂的心路歷程。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相比之下……连上一场任务世界中某些行为似人的东西,此刻在这位资深者眼中都显出了几分可爱来吧?

“国內人的素质还是太高了。”

这一路上,他嘴里反覆嘀咕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显然是被后面足足拉开了两三百米距离外,那群拖拖拉拉的“多国杂牌军”新人游客来了点小小的歪果仁震撼。

没有常见的电影、小说里那样的各种地痞流氓、黑道刺头,没有什么无脑挑衅,分外囂张的奇葩货色——相比之下,这些至少都还是能够被资深者废物利用,拿来杀鸡儆猴,当场立威的简单人材。

有的,只是那份更为令人不忍直视的现实——

非常自然的隨时隨地解开裤腰带,当场蹲下解决个人生理问题,令人避之不及的印邦男子;

刚从厚重登山服里挣脱出来,还不忘从腰间夹层掏出两瓶高度伏特加,半醒半醉、酒气熏天的俄邦老年白人——虽然那酒很快就被李庆之黑著脸没收了;

走不上一会儿,光是看到路边那些大量的废弃车辆就已经开始情绪崩溃,坐地大哭的金髮雀斑女孩,说是无比想念自己那个位於密西比州的温暖的家,还有家里那只毛茸茸的布偶猫,抽抽噎噎地希望主神放她回去云云;

满手各色戒指,自称意达利官员的直系亲属,希望能够得到外邦友人帮助,不断暗示回到现实后“好处大大滴有”的中年富態棕发男子……

至於其余的,诸如那个身上披著条破布取暖,体能確实不算太好,但仍旧在咬牙坚持的南亚裔小子,遇到事情就不知所措的一套“斯米马赛”,“红豆泥斯米马赛”反覆道歉的东亚女性之类的……

相比之下,反倒不值一提了。

真就是仙之人兮列如麻!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相比之下,在这支共计十四人的小队伍里,这个挺著个富態的肚皮,修剪整齐的浓密鬍鬚,明显家境优渥,能坚持到现在才开始作妖的中东佬……竟然都显得没那么离谱了。

绝望。

总之就是非常绝望。

……这也正是之前刚开始跋涉不久,黎昀就提出了自己可以走队伍前方,先去更前面当个“前哨”探探路,顺便查看一下周围环境的原因。

实在是看不过眼了。

结果没想到他刚在个人光幕上写了条“除去测试需求外,应考虑用户间依照相近文化模式匹配”的改进意见,还没过两个小时呢,这位“老李”也闷著头跟了上来。

一时间,这荒草丛生,破败不堪的废墟街区前方,立刻就变成了他们两个“探路哨兵”面面相覷的局势。

形势微妙。

眼瞅著街道上的荒草间四处散落著的废弃车辆,有些撞在一起,有些乾脆被遗弃在路中央,车身都已经大致解体开来,商店的橱窗破碎,內部很早以前便被洗劫一空,灰尘覆盖,那些锈蚀斑斑的交通信號灯也变得毫无意义,成为纯粹的装饰品。

一副人类悄然离去之后,只留下末日般的景象。

这种明白的近乎於孤立无援情形下,对於常人的精神状態而言,確实是种无形的影响与考验。

看得出来,即便是有主神早已明码標价直接掛在驴子前面的那份“胡萝卜”,这位已然反覆受到了震撼的“引导者”,如今心里想要放弃掉后面那些新人游客的念头,也依旧正在逐渐加深。

对此,黎昀並没有说破。

只是在又一次吐掉嘴里那点乾瘪的茎块残渣时,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那片令人几分不安的奇异天空,目光扫过那些看似空落落悬於天际,仿佛伤疤般的黑色裂痕。

他这才似是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这天色,看著要等会儿可能要开始黑下来了。”

“只是老李,我现在倒是有个问题……”

“如果那个所谓的主神確实就只是按照这上面写的这样,要求我们『生存』七十二小时的话……”

这青年抬手在面前比划了一下,像是按住了空气中某种方方正正的无形痕跡。

“那为什么,我们到现在为止,还什么『意外』情况都没有遇到呢?”

镜片后方的目光,漠然扫过了一圈周边的楼体残垣,那些甚至从楼顶侧面,曾经的输水管道缝隙间顽强“挤”了出来的小型植被,意有所指的问到。

“总不能,这个主神所谓的生存考验,就是让我们这些人在这种明显缺乏生存物资,要什么没什么的废墟里,光靠著挨饿顶上三天,硬熬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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