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在“漱玉轩”做到管事,见惯了各种为利益鋌而走险、为生计苦苦挣扎的人。

疍民想转籍?

这念头不是没有,但几乎是所有疍民心底最深处、最不敢宣之於口的绝望奢望!

那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要打破根深蒂固的贱籍制度,疏通官府层层关节,付出的代价和承担的风险,绝非一个普通疍民家庭所能想像!

眼前这个少年,竟敢如此直接地、甚至带著一种近乎交易的冷静口吻提出来?

他沉默著,空气仿佛凝固了。

码头嘈杂的背景音似乎被隔离开来,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较量。

周管事能看到水生眼中那份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平静和……决绝。

那不是无知者的无畏,而是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孤注一掷。

程阿海也听到了这一点,一脸震惊和错愕地看著儿子,完全没反应过来。

过了足足有七八息的时间,周管事才缓缓开口,带著一种审视的意味:

“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转籍』这两个字,可不是几只虾魁能换来的东西。”

他刻意强调了“几只”和“东西”,提醒水生这其中的份量。

水生迎著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声音依旧平稳:

“小子知道。正因为知道难如登天,才斗胆以此物相求。”

“寻常虾魁难得,三尺锦绣更是可遇不可求的祥瑞。小子不要那一百鹰洋,只求五十枚鹰洋加转籍。

剩下三十枚鹰洋的价值,恳请周管事费心,为我程家三口搏一个脱离贱籍的机会!

此物价值几何,周管事比小子清楚,若献於贵人,其利又何止一百鹰洋?”

周管事心中再次震动。

这完全不像一个没读过书的疍家少年能说出来的话!

这小子……不简单!

不仅胆大,而且心思縝密,懂得利用筹码,更懂得把最大的利益让渡出来,换取那看似虚无縹緲却又是他们命根子的东西——身份!

他背著手,脑中飞快盘算著。

三尺锦绣,活体!

这绝对是献给道台大人甚至更高一级贵人的绝佳寿礼!

运作得好,带来的回报远超一百鹰洋!

这少年描述得如此详尽,不像有假。

转籍的难度確实难,但也要看谁运作。

需要打通县衙户房、甚至更高层的关係,风险不小但並非完全不可能!

尤其是,如果这只“祥瑞”龙虾真能送到某位贵人手上,以此为引子,或许能搭上一条线?

程水生只要五十鹰洋,相当於把一半让给了他周管事。

只要龙虾到手,他周管事操作的空间极大,稳赚不赔!

这少年能发现並可能捕捉到这种罕见龙虾,本身或许就是个“奇货”?

以后说不定还能带来別的惊喜?

思虑再三,周管事停下了脚步,再次看向程水生,眼神变得异常深邃,甚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他缓缓点头,“好!你这话,我周某人记下了!”

他上前一步,几乎与水生面对面,压得极低的声音带著一种交易的凝重:

“你若真能活著將那三尺锦绣虾魁带到我这边,我周某人以漱玉轩在这条码头上的名声担保。二十枚鹰洋现钱,当场奉上!至於转籍一事……”

他顿了顿,眼中精光闪烁,“此事非同小可,需从长计议,但只要你把虾魁送来,我便答应你,必定竭尽全力,为你程家三口,搏这一线生机!

成,就给五十鹰洋,不成,那就一百鹰洋。看你的造化和我周某人的本事!”

他没有把话说死,毕竟转籍变数太大,但他给出了一个明確的承诺。

只要龙虾到位,他周管事就接下这单“生意”,全力去运作!

能不能成,看情况。

但这对於程水生来说,已是黑暗中能抓住的最清晰的一线光芒!

程水生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隨即又被更沉重的压力和决心填满。

他看著周管事郑重的眼神,知道这绝非戏言。

他深吸一口气,对著周管事,深深一揖,动作標准而带著疍民少有的庄重:

“多谢周管事!小子程水生,一旦有发现,我不会送来,但我会带您或您的人去拿!否则,我到不了这里。”

周管事闻言,顿时就明白了,语气带著警告,“可以!记住,我要的是活的!三尺锦绣,活蹦乱跳!死了、或者你根本抓不到……今日之言,就当从未说过!”

“小子明白!”程水生地回答。

周管事不再多言,深深看了水生一眼,从腰间解下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牌子,非金非木,入手温润沉重。

正面刻著繁复的“漱玉”二字篆文,背面似乎有些云纹,用一根细细的红绳穿著。

“小兄弟,”周管事將牌子递给程水生,“能找到这个,说明你是个有本事的。这块是我漱玉轩的『珍客牌』。

愿以后有货,可凭此牌直接到漱玉轩后门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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