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小舢板离开棚屋,往內河道而去。

两岸“艇家船”渐稀,水色却越发污秽油腻。

腐烂菜叶、碎木渣、甚至可疑的秽物漂浮其间。

前方河道收束,一处简陋木栈桥探入江面。

几艘稍大的舢板挤在桥桩旁,船头堆著蔫巴水菜或零星鱼获。

空气里瀰漫著鱼腥、汗臭和劣质菸草的混合气味。

这便是疍民口中的“烂泥渡”。

岸上,那栋歪斜的杉皮棚子便是“万记鱼栏”的门面,棚子下人影晃动,隱约传来粗鲁的呵斥和討价还价声。

河道上,撑船来往的,大部分都是和程家父子一样的疍户,黝黑的面孔,襤褸的衣衫,沉默地在水上討生活。

程阿海和程水生父子俩默契地撑著竹篙,他们的舢板简陋得一眼就能看到底,在这烂泥渡毫不起眼,连岸边那些等著卖货的同行都懒得投来一瞥。

路上,程阿海压低声音,又给水生叮嘱了几句关於漱玉轩周管事的事:

“……那人姓周,是漱玉轩后厨採买的头儿,四十来岁,看著和气,但精明得很。

他伺候的都是十三行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豪商巨贾,还有那些鼻孔朝天的洋行买办!

手里漏下一点油水,都够咱们吃几月了。

水生,待会儿见了他,別露怯,但也別莽撞,东西好就是咱的底气,明白吗?”

水生用力点头,手心因为紧张和篙杆的摩擦有些发烫。

一路往里,在程水生利用七海之心加了20%的航速后,划船速度確实省力和快了不少。

这让程阿海有些纳闷。

但很是顺畅,他也没多想,以为水流的原因。

进入狮子洋,珠江道,这里的船只,也越来越多。

时间也来到了下午三点左右。

拐入官州水道,航道上依旧是船只拥挤。现在是晚市时分,码头收鱼的不少。

程水生目光扫过栈桥旁拥挤的船只,努力辨认著:“爹,周管事……他在哪条船上?”

程阿海浑浊的老眼锐利地扫视著栈桥附近。

他很快锁定了一艘停在稍下游、相对乾净些的舢板。

那船比周围的大一圈,船板也刷过桐油,虽然也沾染了烂泥渡的污秽,但明显精心打理过。

船上没有堆杂货,只在船头放著一个带盖的竹篮和一个精致的锡制茶壶。

一个穿著深蓝色细布褂子、面容清癯的中年男人,正背对著他们,悠閒地坐在船尾一张小竹椅上,对著浑浊的江水啜著茶。

那背影透著一股与这污糟环境格格不入的从容气度。

“还好,我们也安全些。”程阿海鬆了口气。

“喏,就是那艘船,船头乾净那个。”程阿海用下巴示意,“周管事就在那上面喝茶。看来今天他心情不错,没进茶馆。”

水生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目標就在眼前,那艘整洁的船,那个从容的背影,代表著他们此行的希望。

他低声问:“爹,我们……靠过去?”

“嗯,稳住,慢慢靠过去,別惊扰了人家。”

程阿海低声道,声音沉稳,但握著篙杆的手也微微收紧。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熟练地撑了一篙,小舢板如同一条灵活的水蛇,悄无声息地破开水面,朝著那艘代表著“漱玉轩”和“上流”的舢板缓缓靠去。

小舢板划破水面,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周管事那艘相对整洁的舢板。

码头附近的喧囂——鱼贩的吆喝、船板的碰撞、粗鲁的討价还价声——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只剩下船底汩汩的水流和父子俩略显粗重的呼吸。

程阿海用篙杆轻轻抵住周管事舢板的船舷,稳住自家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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