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誓、开庭、陈述……

同样的流程,男人已经走过许多遍,走得疲倦而绝望。

言语的交锋,陈词滥调的碰撞,不停地找漏洞、设陷阱,质问、回答……

谨小慎微、吹毛求疵,双方乐此不疲地交锋著。

似乎这只是一场辩论的输贏。

没有人真正关心一个行將枯寂的灵魂。

那个杀人犯此时与开庭前判若两人,表现出无辜而萎靡的状態。

紫红色的嘴皮开开合合,哭诉詆毁著死去的女孩:

“庭长,您也是中森下属的大学毕业的,想必清楚借读生们普遍存在的问题。”

“这些人为了能和我们占到相同的职工等级,为了拿到高绩和资源,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相比起正式生宿舍的融洽,借读生宿舍里经常出现各种矛盾,甚至爭斗到大打出手、恶性伤人。”

“我就是被这个人缠上了,她故意接近我、勾引我,我受了刺激……”

以往,这些话语都会化为刀,在男人的心上划出血淋淋的伤口。

但是这一次不同,他们说什么似乎都不重要了。

他就这么出神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游离,仿佛一个局外人。

恍惚之间,回忆像远方吹来的风,拂过他的脑海。

他想起一年前的晚上,女儿抱著书本回到家,疲惫又兴奋地告诉他,自己拿到了大学的借读生资格,將来找个好工作,爸爸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他想起三年前的医院,妻子躺在病榻上,拉起他的手说,要不我不治了,治不好的。留著点积蓄给你们,孩子还要上学。

甚至还有十几年前的事情。

他给女儿讲故事,讲《卖火柴的小女孩》,本以为会哄睡著,结果把小丫头听得眼圈泛红,吸著鼻子快哭了。

“小女孩好可怜……”

“为什么呢?”男人问。

“因为那点火根本不够她取暖呀,冬天那么漫长,火柴的火苗那么小,连天上落下来的一片雪都融化不了呢。”

男人合上书本,默然坐在床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小女孩只有火柴啊,她只能把微弱的火苗当成自己的救赎。

他坐著,直到身边传来悠长的呼吸声,孩子睡了。

男人疲惫地笑了一下,然后,拿起手机,处理起堆积如山、不分昼夜发来的工作消息。

在这个单薄的家庭里,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维持生活。

但有牵掛在,辛苦也值得。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生活会这样继续下去,日子还很长。

还有希望。

直到多年后,女儿失踪的那几天,他依旧怀著一丝縹緲的希望,幻想著这只不过是上天的一个玩笑,疯狂地寻找,去做所有能做的事,像一个疯子一样亢奋,不知疲倦、不分昼夜。

只是隨著时间的推移,这希望越发的暗淡,直到那天中午,人们从反射著太阳光的河水里,捞出的泛著寒意的东西,打碎了一切希望。

心中仅存的弦崩断的瞬间,男人感到一阵虚脱,和沉重的困意。

仿佛之前生活中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才如雪崩般袭来。

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家里,关掉了嘀嘀作响的手机,不再去看堆积的工作消息。

浑浑噩噩、半梦半醒地倒在臥房,就这么睡了不知道多久。

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深夜,繁星躲在黑幕后,沉默地注视著。

男人靠在窗边,回想起女儿的死,看到桌子上写了一半的功课,和尘封的旧故事书。

然后,在静悄悄的屋子里。

他哭了。

……

“事情就是这样的,法审官。”

“你们也看到我呈上的精神鑑定了,那个女的给我了很大的刺激,所以我当时正好病症发作。”

法审庭上。

乔斌讲到后面,已经有些演累了,他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因为多次的开庭浪费了他太多的时间。

乔斌清了清喉咙: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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