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依依惜別的留影之后,沉重的行囊被扛上肩头。
车轮滚滚,载著《牧马人》剧组一行人离开了。
那片留下汗水、泪水与欢笑的金色草原这会已经盖上一层薄薄的雪,回程的火车哐当哐当地行驶在铁轨上,节奏单调而催眠。
过去一两个月在山丹军马场的高强度拍摄,加上昨晚那场酣畅淋漓、酒气熏天的篝火告別宴,几乎榨乾了所有人的精力。
车厢里很快就安静下来,鼾声此起彼伏,与车轮声交织成一曲疲惫的交响乐。
不少人脑袋歪在硬座靠背上,或是直接趴在小桌板上,睡得天昏地暗,窗外的景色从辽阔草原逐渐变为连绵丘陵、再到熟悉的蜀地田野,也无人有心欣赏。
陈屿也好不到哪里去。
昨晚被朱琳拉著跳了半天舞,腰酸背疼的;
又灌了不少后劲十足的青稞酒,他只感觉头重脚轻,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
找到自己的座位后,他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黑甜乡,梦里似乎还在跟著篝火的节奏蹦躂,耳边是朱琳银铃般的笑声和牧民们嘹亮的歌声。
就这样迷迷糊糊,隨著绿皮火车摇晃了两天两夜。
吃了好几顿寡淡的盒饭,喝了无数杯浓茶提神,当广播里终於传出“旅客朋友们,前方到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成都北站,请您整理好隨身物品,准备下车……”时,整个车厢仿佛被注入了甦醒剂。
“到了!到了!”
欧阳奋强第一个蹦起来,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兴奋,拉扯著旁边还睡眼惺忪的李萍。
火车刚一停稳,气门“嗤”地一声放气,车门打开。
欧阳和李萍就像两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鹿,率先衝下了车,在月台上快活地跳跃了几下,深深吸了一口成都湿润微凉的空气,嘴里发出欢快的呼喊:
“回来咯!终於回来咯!”
其余剧组人员也陆续下车,虽然不像两个年轻人那么外放,但脸上也都洋溢著轻鬆和喜悦。
虽说草原天高地阔,牧民热情好客,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句老话此刻显得格外真切。
闻著空气中熟悉的麻辣味,听著周围嘰嘰喳喳的四川方言,一种“到家了”的踏实感油然而生。
韩三坪忙著指挥大家清点器材行李,嗓门又恢復了往日的神采:
“都看看!別落下东西!回了厂里再好好歇!”
回到峨眉电影製片厂,眾人得到了短暂的休整时间。
洗去一身风尘,换上新衣,回家看看亲人,睡个昏天黑地。
但电影工作远未结束,短暂的放鬆后,剧组立刻又进入了紧张有序的下一阶段。
厂里的会议室,陆晓雅和韩三坪召集主创开了个简会,明確了下一步计划:兵分两路。
一路由陆晓雅亲自带队,韩三坪协助,率领朱时茂等主要演员,即刻动身前往bj。
bj的戏份是《牧马人》后半段的重头戏,主要围绕许灵均与从美国归来、已是亿万富翁的父亲许景由之间的相见、相处与思想碰撞。
这对父子,一个是在国內歷经磨难、最终在草原找到生命价值和爱情的“老右”。
一个是漂泊海外、事业成功却心怀愧疚的老华侨。
他们將就经济制度、社会观念、生活方式乃至人生价值进行深入的討论,有基於不同立场和经歷的对抗与辩论。
但更深层的,是割捨不断的血缘亲情和那份时代造成的、令人唏嘘的隔阂。
最终,许父被儿子的选择和信念所打动,决定尊重他留在国內生活的意愿。
临別之际,许父提出一个感人至深的请求:希望儿子为他买下一块墓地,期盼將来能魂归故里,叶落归根。
这部分戏份情感细腻,內涵深刻,但好在朱时茂等都是经验丰富的演员,预计拍摄会比较顺利,bj那边的场地、配合单位也已联繫妥当,计划在两个星期內拿下。
另一路则留在峨眉厂,负责影片的后期製作。
核心人物是一位名叫夏正秋的老师傅,厂里顶尖的剪辑师,头髮白,戴著深度近视眼镜,话不多,但手指粗壮有力,摆弄起剪辑机和胶片来,有种举重若轻的沉稳。
资歷老,经验丰富,经他手剪出的片子质量都有保障。
厂里把这重要任务交给他,大家都放心。
陈屿作为编剧,原本bj之行可去可不去。
出於对电影完整製作流程的好奇,他选择留在厂里,也顺便体验一把住招待所的感觉。
不得不说,峨眉厂的招待所还是比不了北影,这里房间更小,陈设更旧,后面还是菜市场,不过陈屿不在乎就是了。
一有空,他就泡在剪辑室里,搬个小板凳坐在夏师傅旁边,安静地围观。
剪辑室暗沉沉的,只有放映机投射出的光束和剪辑机上的小灯亮著。
空气中瀰漫著胶片特有的醋酸味。
夏正秋师傅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只是默默地看,时而用铅笔在胶片上做下標记,时而利落地“咔嚓”一声剪断胶片,时而又將两段胶片粘合在一起。
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雕琢一件无比珍贵的艺术品。
陈屿深知,拍摄是素材的积累,而剪辑则是赋予灵魂的第二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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