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时针转动几百圈的功夫,我就从一个看见受伤的飞蛾都会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变成了带著別人往泥坑里跳的人渣?

我不是怕以后承业说我不是东西,不怕我这个哥的光辉伟岸的形象在他心中崩塌,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我只是过不了自己良心那一关。

可当这支烟抽到一半的时候,我又想起了跟彦彦姐在一起的时光,她爱我,我爱她,这一点不假,可那又如何?买菜不要钱吗?坐公交不用投幣吗?

她孩子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时候,难道她跟人说两句好话,或者跪下来磕几个头,她孩子的病就会好吗?

我爹摔断胳膊不敢去医院,我妈跪在地上给人家擦地板的时候,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良心不能当饭吃啊,兄弟!內心中另外一个声音,不停的劝著我。

此刻,两种声音在我大脑中决裂衝击,像是两大玄幻高手的巔峰之战,將我脑中世界打了个稀巴烂,几乎处於混沌状態了。

小灰说:“亮,你咋不吭声啊。”

我从回忆中醒来,笑著举了一下手中的香菸。

小灰说:“亮,你带带我吧,我能吃苦,我肯下力!”

她抱著我的胳膊,显然不想让我走。

“亮,我可听话啦!”

“我以后都听你的。”

当初我俩对骂的那么凶,现在见了面,人家不翻我一丝旧帐,我难道还要提起裤子就走吗?

我轻轻的將手掌盖在她的脸颊上,说:“这生意不好做。”

小灰將我的胳膊抱紧了几分,“我能吃苦,真的!”

“亮,你就带我挣钱吧,你不要嫌弃我,我都听你的话,好吗?”

她说出来的话,还是没有一丝味道,像以前的那块馒头,再次反反覆覆的嚼,最后吐我嘴里,但我这次没觉得噁心,並且心中愧疚之意更盛。

我坚决的心,隨著我的器官一起软了下来,我无法昧著良心欺骗她,所以我不打算再说脚屋的事了。

我想放过她。

日后我继续想其他办法挣钱吧,父母的债我想还,彦彦姐我想管,良心我也想要。

我轻声说:“打工是累,但图个心安,你的工作其实也挺好的。”

小灰说:“哪里呀,天天累的要死,还看不尽的脸色,最关键的是,工资也不高,哎,天天挣他们一点钱,就跟催命似的……”

就在此时,手机响了。

因为手机就在床头放著,小灰第一眼就看见了手机屏幕上“张腾飞”三个字。

接通后,我说:“怎么了,飞哥?”

“兄弟,我这边带著两个女人,准备出发,等我一到,咱就开始捡钱啦!”

“对了,让你拉人,你拉到了吗?”

“没有。”我凝声说道。

不等腾飞回话,小灰忽然对著手机说:“拉到了,拉到了,张老板,我就是新来的员工。”

电话那头顿了两三秒,张腾飞哈哈笑道:“老弟儿啊,你啥时候还学会跟我开玩笑了,行,等我到了就开工!”

“好嘞,张老板!”小灰笑嘻嘻的说。

掛了电话的那一刻,小灰看向了我,並且认真的跟我说:“亮,你別生气,我真的能吃苦,就算客人打我骂我,只要能让我挣钱,我都能忍,真的!”

我是背对著小灰的,她在我身后喋喋不休的说著,良久也不见我回话,便伸著头过来搂我,当她看到我的脸颊时,诧异道:“亮,你……你怎么了?”

我眼里有泪,眼前的世界朦朧了。

我打算跟著张腾飞混一混,因为脚屋我是一定要跟著他干的,我与小灰一样渴望赚钱。

可小灰就是另外一个版本的我,我不想坑害她。

在小爱那里的时候,我极其看不上腾飞说的脚屋,我觉得这玩意就是个loser,也只有loser才会干这种勾当。

现在我才懂,脱產者往往不能站在无產者的角度上產生共情,我那时跟著小爱,吃的好,睡的香,搂著美女挣著钱,我当然看不上脚屋。

现在我身无分文,彦彦姐又联繫不上,孩子病的那么厉害,我估摸著后续还得用钱,再想想家里的一屁股外债,我真的是想破釜沉舟,豁出去了。

短短几天,我判若两人。

我落泪,是因为我感受到了痛苦,我很想找到这个让我痛苦的敌人,与它进行生死决战,可我拔剑四顾心茫然,我压根就找不到我的敌人,我没有任何办法將它揪出来。

我他妈连这个“敌人”是谁,此刻都弄不明白!

小灰捧著我的脸颊,小声说:“亮,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我不是爱插嘴,我就是不想失去这个挣钱的机会,亮,我真的很想多挣点钱。”

“你骂我吧,我不还嘴。”小灰说著说著,眼里也有泪了。

砰!

我忽然伸手,將小灰重重的揽入怀中,我擦掉眼瞼上的泪水,说:“你知道臥薪尝胆吗?”

小灰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说:“就是春秋战国时期,越国的国王,叫勾践,他被俘虏之后,每天睡柴堆,要往柴堆里添棘刺来防止自己习惯,这叫臥薪。”

“然后在房樑上悬掛苦胆,苦胆你知道吧?每食必舔,直至舌苔溃烂,这叫尝胆。”

“甚至还有一个典故叫做嚐粪问疾,就是他亲自品尝吴王夫差的粪便,来帮吴王看病。”听到这的时候,小灰皱起了眉头。

我又说:“与他一同俘虏的,还有他的老婆,雅鱼,在吴国期间更是被人侮辱,就是被別人睡了。”

“就这,越王勾践忍了,忍到最后,三千越甲可吞吴,成就春秋最后一霸。”

小灰听的很认真,她虽然不懂,但她喜欢听我说话,因为我说话时,她一直盯著我的脸看,然后还伸手摸我的下頜骨。

我说:“人,想要得到点什么,就註定要失去点什么,想要得到极大的回报,就得先有极大的付出,咱们这种乡下来的人,就得像越王勾践那样忍,那样拼。”

“欲成人所不能,必忍人所难忍!”

就拿我和小灰来说,我们一没有显赫的家世,二没有强大的人脉,三又没有丰富的学识,那我们也很羡慕有钱人的生活,也想逆天改命,想多挣点钱让爹娘也过好日子,那怎么办?

用腾飞的话来说,老弟儿,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很局限啊,那躺著不动就能赚钱的生意,轮得到咱们?

那石油石化,电网菸草,轮得到你进啊?

种地要是能挣大钱,咱这种吊毛连地都种不了,那都轮不到咱们,咱这种最底层的人,就得想办法往上爬。

我们只能拼啊,用牙齿,用指甲,甚至是用身体,用尊严,用一切能用的东西!

“嗯嗯,对。”小灰点头附和,其实我觉得她没听懂,至少没全懂。

“我知道,你跟我一样,渴望挣钱,渴望崛起,不想再这么当牛做马一辈子。”

小灰说:“对,就是这个意思!”

我说:“你如果执意要跟著张腾飞干,我不再拦你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亮,张老板今天是不是就到了呀?”

“可能要到晚上了吧。”

出租屋里静了下来,驀地,我想起了以前来这里时,我几乎都是完事提上裤子就走了,小灰跟我说过,想跟我一起吃吃饭,逛逛街,我从来都不想浪费时间陪她。

但现在,我不再討厌她。

我柔声说:“咱俩出去吃顿饭吧?”

小灰一愣,似乎从没想过我能说出这句话,她重重点头。

“好呀!”

在她穿衣服时,我说:“你会化妆吗?”

“不会啊。”

“抽空学一下吧。”

“为啥?”

“因为你化完妆,不比任何人差,你的底子很好,只是不会打扮。”

小灰的脸有些红了,在这一刻竟是不好意思与我对视了,她背对著我,反手在后背系上內衣扣子的时候,说:“亮,我们肯定能挣大钱!”

“嗯。”

我何尝不这么想呢?

我不能跌落下去,我要不择手段的往上爬,我要还清家里的债务,我要存钱娶彦彦姐,我还要走遍全国的大好河山,我这一生还有很多精彩要等著我去开拓,这些都需要钱!

现在我身无分文又如何?总有一天,那些看不起我的同学和亲戚,都要高看我!

不挣够一百万,不回老家,这句话已经不是隨口说说了,它就是我此刻的人生目標!

……

出了门,她亲昵的挽著我的胳膊,这是她之前无数次跟我提过的要求,要我陪她逛街,其实也没什么可逛的,就是瞎走,临近中午时,还是去的成都名小吃,我点了一份鱼香肉丝盖饭。

我们在大红门那块逛著,她带我去了一个类似於东郊市场那样的小市场,一路上她都搂著我的胳膊,连走路时都有意无意的往我身边靠拢,路人不经意间看她时,她脸上就会显出得意的神情。

这感觉我懂,如果我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男人,找了一个身材火爆,长相漂亮的老婆,带上街我也感觉很自豪,但想占据美丽的容貌往往是需要实力或者金钱来背书的,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呢?那不用我讲,歷史上的典故太多了,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武松他哥。

这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后果。

可我此刻却非常愿意让小灰享受这种得意,她太匱乏了,这是她仅有的快乐。

中午吃饭时,我思来想去,还是给张腾飞打过去了一个电话。

其实还是不想带著小灰去,想提前跟张腾飞说一声,到时候拒绝小灰。

我说:“飞哥,具体怎么说?”

张腾飞道:“什么怎么说?不是都说定了吗?我这边带俩娘们过去。”

“其中一个,是我同学,早就离婚了,现在是个单身娘们,当年上学时我俩好过呢,然后我约她吃了顿饭,跟她聊了两个多小时,她同意了。”

“另一个呢?”

“另一个是她闺蜜,两人好的穿一条裤子,也想出来挣钱,但是一直没门子,所以我这同学一喊她,立马就出来了!”

腾飞也就二十六七的样子,他的同学应该跟他差不多,反正绝对超不过三十岁,那这很年轻,对比那些三四十岁,甚至是小五十的老娘们,非常具有竞爭力。

正说著话,小灰不知何时凑到了我身后。

直到她笑出声,我才惊觉回头,我说:“你吃完了?”

“嗯嗯。”

小灰看著手机屏幕上张腾飞三个字,说:“跟张老板谈生意呢?”

“嗯。”我点头。

张腾飞问道:“喂,姑娘,你多大呀?听你声音感觉还很年轻呀。”

小灰说:“十九啦。”

“哎呀我操,牛而逼之啊兄弟!”张腾飞兴奋的夸讚著我。

这让我准备好的话语,无法再说出口,我说:“行,先这样吧。”

“老弟儿,等著啊,今晚我们就能到!”

“嗯。”

掛了电话,我转身搂住小灰的肩膀,这是我头一次在公眾场合搂著她,她高兴极了。

其实我得说,小灰虽然长得一般,但身材是极好的,她因为年轻,皮肤瓷实,又因为屁股大而显得胯宽,如此一来衬托的腰便细了,浑身上下都流淌著青春的气息。

小灰说:“亮,张老板今天就能到,那你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我要辞工!”

“別啊!”

我瞪眼道:“你开什么玩笑?八字没一撇的事,你就要辞工?你確定他要你吗?”

小灰被我说愣住了,我说:“你实在想了解,你就请两天假,去问问,了解一下再说,万一你到时候不想干,或者张老板觉得你不合適呢?”

“对不对。”

“也对哦。”小灰说。

片刻后,小灰说道:“那我打个电话请假吧。”

她也走的离我远了一点,过了大概几秒钟,就听到她在嚷嚷了,“什么啊,我真有事啊!”

“什么天天请假,我这两年都没怎么请过!”

“我就再请一天都不行吗!”

“大不了全勤不要了,我真有事啊!”

“半天也行啊!”

最后她满腔怒气的走了回来,跟我说:“我请了半天,明天下午去上班。”

“好,那我带你回去吧。”

这句话有著天然的亲切感,我带你回去,潜台词里有一种我认可了你的感觉,这让原本生著气的小灰,瞬间又浮现出了笑脸。

回去的公交车上,没座,小灰一直搂著我的胳膊,紧张的贴著我,甚至车子启动和急停时,她会不小心踩到我的脚上,那感觉像是一个从没进过城的乡下小丫头,我小声说:“你来bj都去哪里玩过?”

她摇了摇头,“没有。”

“哪都没去过?”

“没有。”

“硬生生在bj打了两年工?”

“三年。”

“睡醒吃饭,吃完上工,下班吃饭,然后睡觉,就这么循环?”

小灰点点头,“是啊。”

“你不觉得无聊吗?”

这句话给小灰问住了,她又是一副傻傻的样子,想了一会儿才说:“大家都这样啊。”

她这只羊,之前根本就没出过羊圈,她就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又或者说她是一头驴,绑在磨盘上的驴,每天就是转圈,她一不会思考,二不想思考,就这么一圈一圈的转著,连往窗外看一眼的劲儿都没有。

在绿皮火车上的意外相识,让她遇到了我这只驴,可是拉磨时我忽然看到了山坡上肆意奔跑的野驴,原来別的驴可以过这样的快乐生活?那我为什么不试试?

我勇敢的卸下了套在身上的夹板,衝出去一圈之后,遍体鳞伤,好在我认识了狼,我的身体开始异变,我长出了尖牙利爪,之前我那一副蠢相,逐渐变成了凶相。

此刻,她也抬起了头,非要跟我这头狼一起走,我知道前途漫漫,凶险异常,她有可能追逐到自己想要的,也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追逐自由註定是有代价的。

而我自认此时良心未泯,我暗暗告诉自己,如果天意使然,那就由她蜕变吧,我一定要搞到钱,也一定要让小灰搞到钱!

我们要一同想办法,战胜那个看不见的,使我们痛苦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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