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有钱王八坐上席,没钱君子下流坯
突然间我起身,小跑了几公里来到乘坐公交车的地方,打了一辆出租到了市区,又从市区赶到了鄢陵。
鄢陵歷史文化厚重,早在8000年前,就有许由部落在此繁衍生息;周武王灭商后分封天下,称为“鄢国”;春秋战国时期,诸侯逐鹿中原,郑伯克段於鄢、晋楚鄢陵之战、唐雎不辱使命等著名歷史事件发生於此;东汉“郡县制”设“鄢陵县”,一直沿用至今。
这些厚重的歷史无法在我心中掀起任何一丝波澜,我来鄢陵,只是为了寻找彦彦姐。
我不知道她在鄢陵哪里,我漫无目的走在鄢陵的大街小巷里,看著平原乡村那一栋栋相似的建筑,看著风雪下掛满冰凌的光禿禿的树,我在鄢陵走了一整晚,我没找到彦彦姐。
后来不是我不找了,是我的胯骨太疼,实在走不动了。
我坐在路边,回想彦彦姐的音容笑貌,我惊恐的发现,那些我觉得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画面,正在我脑中逐渐淡去,像是一个堵不住的沙漏,可能用不了多久,我会彻底的忘记她。
那一刻,我又开始恨了,心里酝酿出了巨大的恨意,可我却不知道该恨谁,也不知道该恨什么,像是一个无能狂怒的人,像是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
漫天白雪乘风而来,晶莹的雪落在我炽热的脸颊上,顷刻融化,丝儿丝儿的凉,像她被风吹起的发梢。
我快要冻僵的手从口袋里掏出mp4,找到了当初我们一起在公交车上听过的那首《我要找到你》,当时她坐在我的腿上,回眸看向我的那一瞬,我真觉得这一生就会如此幸福快乐下去了。
当前奏结束后,我听到了第一句歌词,“有些人爱到忘了形,结果落得一败涂地。”
我仰头看著雪,眼泪顺著两侧太阳穴落下。
隨风飘摇的雪,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如西北风带来的漫天黄沙,我像是躺在挖好的坟坑里,目睹著上边的人,一铁锹一铁锹的铲著土往下洒,我感受到了活埋的窒息感。
我不甘心,我掏出手机,又拨打了一次彦彦姐的手机號,还是提醒我: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註销。
恍惚间,我的皮肤有了一种被漫天风雪灼烧的错觉,我这一棵青色的麦苗,硬生生被严寒催熟了,我不再幼稚了,这种年少时难以承受的痛,只有我和傻子才懂。
我跟傻子说:“咱回家吧。”
翌日,我浑浑噩噩的坐在那个露著弹簧的沙发上发呆,院子里的门忽然被叩响,没等我起身,就看见了一个中年男人进了院里,父亲赶忙出去迎接,我透过窗户看去,那个中年人笑著说:“文亭哥,最近遇上点事,你看你手头宽不宽裕?要是宽裕的话,上次借我的钱,你看……”
“不是我要啊,主要是俺家那口子,哎呀,天天在我耳朵边上烦。”
父亲赶紧陪笑著说:“有,有,我给你拿。”
隨后父亲进了臥室,与母亲不知道商量了什么,出来时,我看到父亲手中拿著一叠现金,递给了那人,那人就站在原地,往手指头上抿了一口唾沫,一张一张的清点著,末了说道:“哥啊,这钱不对数吧?”
父亲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说:“今年也没挣多少,也都还了一部分,你看要不……先还你一半吧?”说话时,父亲赶紧跑回我的身边,问我要烟。
他拿著我的烟,又是一路小跑到那人的面前,“你吸菸吧。”
“不吸了,不吸了。”
“吸吧,木事。”父亲执意给他上烟,他接过后,父亲又点燃打火机,用另一只手捂著火苗递上去,那人连捂都不捂,就那么挺直了腰杆接受父亲给他的点菸。
“嘶——”他深吸一口烟,边吐边说:“文亭哥,不是我要啊,俺家那口子你也知道,哎呀,烦的很,这之前用钱的时候说的八月十五还,这都到过年了,你看……”
父亲侷促的抓著屁股后的裤子,弓腰赔笑道:“是,是,那你等我会。”
於是,父亲重新回了臥室,我没听到父亲说什么,只隱约听到了母亲的抱怨声,过了一会儿,父亲又拿著一叠钱出来了,递给了那人。
那人再往手指头上抿一口唾沫,当著父亲的面数钱,数完后笑道:“这次对上了!那中,就这吧。”
父亲忙说:“一会饭都做中了,你搁这吃吃饭再走吧?”
“不啦不啦。”那人连看父亲一眼都没有,甚至都不想跟父亲再多说一句话,径直就出了家门,还没走到大门口,甩手就把刚抽了一口的香菸扔到了地上,我看到了他脸上嫌弃的样子。
等到那人走后,我看到父亲的脸,唰的一下就垮掉了,他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低著头一言不发,母亲则是在臥室里抱怨个不停,大致在说,谁家大过年的上门要帐啊,家里本来就没钱了,这日子怎么过……
那声音像极了一把锯子,滋啦滋啦的锯在我的头颅骨上,我听到了那锯子的声音,马上就要破壳了,就要朝著我的脑仁砍下来了。
父亲也一定如我这般感受,因为我看著父亲的背影,快要蜷缩成一个蜗牛了,此刻他像是一条软体无脊椎生物。我不敢想像他们当初去借钱的时候跑了多少人的家门,说过多少卑微的话……
终於,我不再跟自己过不去了,既然没了彦彦姐,我总得落一头吧,这辈子要么富贵还乡,要么死在外地!
被包养算什么?有钱王八坐上席,没钱君子下流坯,她就是坐在我脸上撒尿,骑在我头上拉屎又如何,只要她能给我钱,我就愿意!
我立马起身开始收拾衣服,父亲察觉到了我的异状,问道:“亮亮,你干啥?”
“我去天津。”
“去天津干啥?”
“挣钱,挣大钱,挣不够一百万,我以后不回家了!”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父亲的眼睛有点红,我自小到大没见他在我面前掉过眼泪,这一次他也极力在忍受,他笑著说:“木事啊,你別想那么多,慢慢就好了,人这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不敢再看他,也不敢跟他说话,因为我怕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等我收拾好衣服准备走的时候,父亲说:“我骑洋车送送你吧?”
母亲说:“我给你热了燜子,你吃点再走吧?”
我依然记得,这个过年,家里没有肉菜,如果不是村里的炮声,我根本察觉不到一丝过年的氛围。
“不吃了,也不用送了,我自己去,你们別管了。”我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家门。
母亲追出来说:“你钱够不够啊?我给你点吧。”
“不用!”
苍茫天地之间,我像是一只爬在麵缸里的蚂蚁,脚下积雪被踩踏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我就这么“咯吱”了几公里远,来到了乘坐公交车的地方。
临上火车前,我给小爱打了个电话。
“我这边忙完了,你要有空的话,我去找你吧。”
小爱听到我这句话,当场就说了一句:“好耶!”
我知道她高兴,前几天离开bj回老家的时候,当时她跟我说:“没啥事的话就別回去了,乡下人都是恨人有笑人无,数不尽的红眼病,你来我这吧,咱俩一起过年。”
我当时很纠结,甚至有点害怕,毕竟我没经歷过这种事,可现在我一切处之泰然,我將自己的车次,到达时间告诉了小爱,她兴奋的说:“好,我去接你!”
在即將抵达的前半个小时,我的手机断断续续的响了起来,一条又一条的简讯出现在我的手机上。
“我到啦!”
“我等著你呀。”
“终於要见面啦,你开心吗?我好开心。”
“你到哪了?”
“噢,注意安全呀。”
“我开的是一辆黑色的车,车牌號xxx。”
“见面咱俩先弄弄吧?”
这个弄字,是她从我这学的,我讲普通话没有口音,但很多词语不知道如何平替,我们打游戏的时候,我会说弄一把,整理时装的时候我会说弄一下。她有时候会故意学著我的语气说:“你等会,我去弄(倒)杯茶。我去弄弄(喂喂)狗。”
在那片流淌著金色麦浪的平原上,弄,几乎是个万能的字眼。
现在,她要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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