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更清净点,正房三间,左右耳房。何大清走到正房门前,抬手在门板上不轻不重敲了三下:“老太太!老太太!我带人来了,看房的!”

屋里传来一个挺清楚、慢悠悠、带著点拿腔拿调的声音:“进来吧。” 听著中气挺足,哪有半点耳背的样儿?

何大清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混著旧家具的味儿飘出来。他侧身让李平安进去,自己没往里走,只对李平安说:“小兄弟,你自己跟老太太嘮吧,她就住这儿。老太太…咳,你机灵点儿。” 他含糊地带过“耳背”这茬儿,显然门儿清,对屋里扬了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转身就回中院了。

李平安心里明镜似的,抬脚进屋。光线有点暗,缓了缓才看清。屋里摆设老派,但收拾得溜光水滑。一张雕罗汉床靠墙摆著,铺著深色褥子。一个穿深紫色暗纹绸面袄、黑色扎脚裤的小脚老太太,盘腿坐在床边小炕桌旁,手里捻著串油光鋥亮的佛珠。头髮白,脑后挽著个一丝不乱的小髻,插根素银簪子。

脸上褶子挺深,但皮子白,能看出年轻时的俏模样,一双眼睛不大,却透著一股子经了世事的精明和沉静。五十多岁,腰板挺得倍儿直,浑身上下透著旧式富贵人家那股子拿捏人的劲儿——这就是聋老太太,传说中贝勒府的侧福晋,这会儿眼神清亮,正不动声色地打量李平安。

李平安赶紧上前一步,微微弯了弯腰,声音清楚又恭敬:“老太太您好,打扰您了。我叫李平安,打外地来的,想在您这儿租两间房落脚。”

聋老太太的目光像尺子似的,慢悠悠地从李平安的破衣烂衫量到那个空瘪的包袱,脸上没啥表情,只慢吞吞开口,声儿不高,带著老北京的腔调:“租房?还是…买?” 最后一个字,尾音拖得老长。

“租房,老太太。” 李平安答得乾脆,“身上…没那么多钱买。” 他故意挤出点窘迫。

“哦…” 老太太捻佛珠的手没停,“租啊…那得看你看上哪间屋了。价儿…不一样。”

“劳您驾,能带我瞅瞅吗?” 李平安把姿態放得低低的。

聋老太太放下佛珠,慢腾腾挪下罗汉床。她个儿不高,一双小脚走起来倒挺稳当。拿起门边一根乌木拐杖(看著像摆设),带著李平安出了正房。

看房过程挺闷。老太太话少得可怜,只打开门让李平安自己看。后院东西厢房都空著,位置深,光线也暗。中院东西厢房倒是亮堂点,可李平安心里打鼓,觉著中院人多眼杂,是非窝。

最后来到前院,前院东厢房有两间,旁边还带著个小小的耳房。东厢房坐东朝西,下午的太阳正好能斜著照进来,窗欞糊著新换的高丽纸,看著乾净亮堂。耳房是小点,但自个儿一疙瘩,当个储藏室或者小厨房正好。关键位置靠前,进出方便,也清静点,正好躲开中院那几位“大神”。

“老太太,这东厢房连带著旁边这小耳房,咋租?” 李平安指著前院东厢房问。

聋老太太拄著拐杖站在院当间,目光扫过那两间房,又落回李平安脸上,慢条斯理地说:“东厢房,一月三块大洋。耳房小,一月两块。先交钱——后住人。” 语气平平淡淡,却带著股子不容商量的劲儿。

五块大洋一个月!眼下这光景,这可不是小钱,够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嚼穀了。李平安心里反而踏实了。这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空间里金山银山堆著呢。麻烦的是咋解释一个逃难小子能掏出这钱还不惹人疑心。

他脸上適时地显出点犹豫和肉疼,像是在心里打架,最后咬咬牙,像是豁出去了:“行!老太太,我租了!就按您说的价儿!现在能签契吗?” 他演得像是掏光了家底。

聋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瞭然,也不多问,点点头:“跟我来吧。”

租房契是现成的格式文书,填上姓名、房號、租期和租金就行。李平安提笔,在承租人那儿写下“李平安”仨字。

写到租金时,他动作自然地解开破袄衣襟,从里面一个不起眼的破旧內袋里(实则是从空间里掏),摸出五块沉甸甸、亮闪闪的现大洋,又数出两块当押金(老太太要押二付一),一共七块,轻轻搁桌上。

银元“叮噹”一碰,脆生生地响。聋老太太的目光在那几块银元上停了一瞬,伸出枯瘦但乾净的手,拿起一块,对著窗户透进来的光,眯眼瞅了瞅成色,又搁嘴边轻轻吹了一下,凑到耳边听了听嗡嗡的余音。

动作老练得很,確认没毛病,她才慢吞吞收起银元,在契约上按了手印,又从一个老旧小匣子里摸出一把黄铜钥匙,递给李平安。

“钥匙收好。房契…得去房管所报备上税,那是我的事儿,不用你跑腿。” 老太太把一份契约递给李平安,“住下吧,院里的规矩…日子长了就明白了。” 最后一句,平平淡淡,却藏著话。

“谢谢老太太!” 李平安接过钥匙和契约,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窝有了,身份的事儿立马又顶上来。他本想顺嘴问问老太太有没有门路办“良民证”,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这老太太眼神太毒,心思太深,刚来就让她知道自己是“黑户”,等於把把柄递人手里。还是找何大清问问更稳当,那厨子看著市侩,心眼儿估摸没老太太那么深。

他谢过聋老太太,退出了那间飘著檀香和旧时光味儿的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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