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两人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在喧囂的人潮中悄无声息地后退！动作迅捷而隱蔽！隨即，他们猛地转身！如同两道灰色的、无声的闪电！朝著通往船舱深处的、光线昏暗的通道口…疾步而去！脚步虽快，却带著一种刻意的、极力压抑的鬼祟！

不远处的上层甲板，理察·黯灭优雅地倚靠著镀金的栏杆。深紫色的礼服在阳光下流淌著幽暗的光泽。他仿佛也在欣赏远处的“神跡”，嘴角噙著一抹贵族式的、漫不经心的微笑。然而，当那两道灰色身影消失在通道口的瞬间，他那双隱藏在阴影下的深紫眼眸，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下。

没有言语。没有手势。

他只是极其自然地、如同整理袖口般，微微侧过头。目光极其短暂地、如同蜻蜓点水般，扫过身后如同铁塔般沉默矗立的卡特。

那目光交匯的剎那，快得如同错觉。

卡特巨大的光头在阳光下反射著微光。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如同最平静的湖面。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隨即，他那魁梧如山的身躯，以一种与他体型极不相符的、如同狸猫般的轻灵和无声，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甲板上喧囂的人潮阴影之中。巨大的身影如同被阳光吞噬的泡沫，瞬间消失不见。

翡翠鸚鵡螺號依旧在平稳地航行，甲板上的喧囂如同沸腾的油锅，久久不息。乘客们依旧沉浸在目睹“神跡”的狂热余韵中，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没有人注意到。

船尾那片相对僻静的海域。

平静的、泛著翡翠光泽的海面。

突然！

“扑通…扑通…”

两声极其轻微、几乎被海浪声完全掩盖的落水声，如同石子投入深潭，只激起两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两个包裹在厚重灰色斗篷里的物体，如同两袋沉重的垃圾，无声无息地沉入墨蓝的海水深处。宽大的兜帽在海水中散开，如同两朵迅速凋零的灰色水母，隨即被翻涌的暗流彻底吞噬。

海面，迅速恢復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艘华丽的翡翠鸚鵡螺號，在阳光下，继续驶向未知的航程。

翡翠鸚鵡螺號庞大的翡翠绿船影，在墨蓝的海面上渐行渐远，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逐渐扩散的涟漪。喧囂的甲板重归平静，乘客们沉浸在目睹“神跡”的余韵中，未曾察觉海面之下，那蛰伏的恐怖阴影，已悄然转移了冰冷的注视。

巨大的、如同深渊本身拓印的阴影，无声无息地在深海中游弋，贪婪的意念牢牢锁定了那艘灯火通明、散发著鲜活生命气息的豪华商船。它庞大的身躯搅动著冰冷的海水，无声的杀意如同无形的触手，缓缓探向那无知无觉的猎物。

然而！

苍穹之上，厚重的铅灰色云层毫无徵兆地…裂开了！

一道巨大的、旋转的、边缘流淌著熔金般电光的漩涡！如同天神暴怒的眼眸，骤然洞开！狂暴的能量在其中匯聚、压缩，发出低沉的、如同远古巨兽甦醒般的轰鸣！

“嗡——！！！”

一道难以形容其威势的赤红血矛！缠绕著刺目的金色雷霆！如同神罚之枪！带著审判万物的毁灭气息！从漩涡中心…轰然贯落！

“轰隆——！！！”

血矛撕裂空气！撕裂海风！最终…狠狠贯入墨蓝的海面！没有惊天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到令灵魂震颤的、仿佛大地核心被洞穿的巨响！海面瞬间被刺穿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窟窿！边缘的海水剧烈沸腾、蒸发！形成一个短暂而恐怖的真空！

片刻的死寂。

隨即！

“咕嚕嚕…咕嚕嚕…”

大股大股粘稠如墨、散发著刺鼻硫磺腥气的黑色液体，如同沸腾的沥青，从海面下疯狂涌出！迅速染黑了大片海域！

紧接著！

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覆盖著破碎墨绿鳞片的巨物残躯，裹挟著翻腾的黑汁和破碎的內臟，如同被拋尸的远古巨兽，缓缓地、沉重地…浮上了海面！

利维坦！

那曾搅动海天、碾碎礁石的深渊巨兽！此刻如同被丟弃的破布玩偶，漂浮在它自己涌出的污秽墨汁之中！残破的触手无力地漂浮著，巨大的头颅被某种难以想像的力量彻底贯穿、撕裂！焦黑的创口边缘，还残留著丝丝缕缕、尚未熄灭的金色电芒！死寂！彻底的死寂！宣告著这头深海霸主的…终结！

翡翠鸚鵡螺號·深处舱室

狭小的空间，空气凝滯如铅。唯一的舷窗被厚重的帘幕遮挡，只余一盏昏黄的油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如同鬼魅般的光影。

迪达尔修女端坐在阴影深处。宽大的黑色修女袍如同凝固的墨，將她完全融入黑暗。兜帽低垂，吞噬了所有表情，只留下一个冰冷、沉默的轮廓。

她双手交叠，置於胸前。缠绕著陈旧绷带的苍白手指，以一种极其精准、如同宗教仪轨般无可挑剔的姿態，轻轻交握。姿態虔诚而谦卑，如同最忠实的信徒在向神明祈祷。

在她面前的简陋木桌上，静静躺著一枚…苹果。

红润饱满的果皮，在昏黄灯下泛著诱人的光泽，与这压抑、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果皮上，一个微小却无比清晰的齿痕缺口，如同某种褻瀆的烙印，无声地昭示著它曾被品尝过。

油灯的火苗微微跳动，光影在她静止的轮廓上流淌。她维持著祈祷的姿態，纹丝不动。没有言语，没有嘆息，甚至没有一丝呼吸的起伏。仿佛时间在她周身凝固，仿佛那窗外海天变色、巨兽陨落的惊天剧变，不过是遥远星空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她只是…在祷告。

如同每一个平常的、被遗忘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