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心台阶！”

“旅途愉快！”

在两名“快乐同行”的守卫那充满崇拜和“我懂你”的热情目光注视下，理察小队带著满腹的疑惑和一脸“这世界怎么了”的表情，僵硬地登上了“翡翠鸚鵡螺號”这艘…註定不会平静的豪华商船。

翡翠鸚鵡螺號，一间位於船舱深处、光线昏暗的狭小舱室。空气里瀰漫著潮湿的木板味、陈旧的灰尘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冷香。角落里，一道纯黑的身影如同凝固的墨跡，无声地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迪达尔修女。

宽大的黑色兜帽垂落，將她上半张脸完全吞噬在深不见底的阴影中。只有那线条优美却毫无血色的下半张脸，在从舷窗透入的、惨澹的月光下，显露出一种非人的、玉石般的苍白。

她双手交叠於胸前，缠绕著陈旧绷带的手指以一种极其精准、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械般的姿態，做出祈祷的手势。兜帽的阴影下，薄唇无声地开合著，似乎在吟诵著无人能懂的褻瀆祷文。

祈祷结束。

她缓缓放下双手，动作流畅却毫无生气。一只缠绕著暗红污渍绷带的苍白手臂，如同从阴影中探出的枯枝，伸向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粗布包裹。她极其小心地、带著一种近乎病態的虔诚，从包裹里捧出一枚…苹果。

那苹果红润饱满，在昏暗的光线下，表皮闪烁著诱人的光泽，与这阴暗的角落、与她周身死寂的气息格格不入。

她將苹果捧在掌心，如同捧著最神圣的祭品。兜帽的阴影下，那糅合了圣咏空灵与深渊迴响的、冰冷非人的声音，轻轻响起，在寂静的舱室里如同冰珠滴落玉盘：

“感谢主…赐予食物…”

声音悠长，带著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虔诚。

她缓缓低下头，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薄唇，极其轻柔地、如同亲吻般，触碰上那光滑的苹果表皮。没有贪婪，没有急切，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仪式的触碰。

然后。

她微微张开嘴，露出两排整齐却毫无温度的贝齿。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在那红润的果皮上，极其小心地、咬下了一小口。

没有咀嚼声。那小块果肉仿佛被黑暗无声地吞噬。只有一丝极其细微的、清甜的汁液，沾染在她苍白的唇瓣上，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妖异的光泽。

她保持著这个姿势，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雕像。片刻后，她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轴承般，侧过头。

兜帽的阴影边缘，那线条冷硬的下頜微微转动。

她的“目光”，透过狭小的、布满水汽的圆形舷窗，投向窗外那片被月光染成银灰的海面。

海面上，一艘通体漆黑、悬掛著血色骷髏旗的帆船，正破开波浪，朝著与翡翠鸚鵡螺號相反的方向，缓缓驶离风息堡港口。

血腥玛丽號。

月光勾勒出它粗獷的轮廓，如同蛰伏在海面上的巨兽。

迪达尔修女静静地“注视”著那艘船。兜帽的阴影下，那毫无血色的薄唇，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的、难以察觉的弧度。如同深渊裂开的一道缝隙。

她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苍白的手指轻轻摩挲著那枚被咬了一小口的苹果。光滑的果皮上，留下一个微小、却无比清晰的齿痕缺口。

如同某种无声的宣告，或者…一个冰冷的、尚未揭晓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