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合规矩

玛丽夫人端起酒杯，优雅地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卡洛斯，又瞥了一眼依旧埋头喝汤的萨兰贝尔，声音恢復了平静，带著点见多识广的淡然：

“说少不少，说多…也不算多。”她放下酒杯，指尖轻轻敲击著桌面，“尼贡地城解放后，各地的暗精灵…確实出来不少。有些胆子大的，或者有门路的，在城里找了活计。雪精灵嘛…”她目光在萨兰贝尔身上意味深长地停留了一瞬，“…相对来说…少些。毕竟高庭那边…管得严。”

她话锋一转，红唇勾起一抹生意人的精明，“不过呢…隨著雪月迴廊生意越做越大，莉莉丝那丫头…路子野，也招募了不少正牌的雪精灵姑娘。有些有钱人家里…开的价格高…”她耸耸肩，语气带著点理所当然，“…去做女僕…也正常。毕竟…谁不喜欢赏心悦目的呢？”她再次扫过萨兰贝尔，带著一丝促狭的笑意。

萨兰贝尔圣女放下银质汤匙，素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唇角，动作优雅得如同擦拭一件冰雕。她冰蓝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清冷如雪峰寒风，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不合族规。”

德古拉伯爵正费力地用刀叉对付一块带筋的牛排，闻言抬起头，油腻的胖脸上堆起一个“过来人”的笑容。他放下刀叉，肥厚的手掌在空中摆了摆，动作带著一种市井商人的圆滑和“我懂你们”的亲切：

“哎哟喂！圣女大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他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声音带著点循循善诱，“您想想！精灵女子！尤其是雪精灵！那身价！在市场上可是非同一般！”

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比划著名，“能请得起精灵女僕的，那都是什么样的人家？非富即贵！真正的大家大户！去了，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雕樑画栋！綾罗绸缎！金银珠宝！那日子…嘖嘖嘖！”他咂咂嘴，仿佛在回味想像中的奢华，“而且！还能往家里寄钱！贴补家用！多好的事儿啊！”

卡洛斯正学著齐贝伦的样子，用极其彆扭的姿势切割著一块羊排（刀叉在他手里像两根烧火棍）。听到德古拉的话，他立刻来了精神眼睛一亮！他放下刀叉，挺直腰板，努力模仿著齐贝伦那种沉稳的腔调，但语气里那股市井混混的油滑劲儿怎么也藏不住：

“圣女大人！您听听！德古拉侯爵这话！至理名言啊！”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副“我很有见地”的模样，“失节事小！饿死事大！对不对？”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瞟向圣女，“你们雪山高庭那边…条件艰苦！冰天雪地！日子多难熬啊！多条门路！多条活路！总归是好事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齐贝伦元帅优雅地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单片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声音沉稳，带著一种理性的分析：

“卡洛斯…虽然言辞粗鄙，但道理…不无道理。”他看向圣女，语气平和，“贵族阶层对精灵族…尤其是精灵女子的痴迷，由来已久。在过去…”他顿了顿，声音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多是…绑架、掠夺。手段卑劣，性质恶劣。”

他目光扫过眾人，“如今…有这样一个相对…正规的渠道。提供选择的机会。虽非尽善尽美…”他微微摇头，“…但比起过往的血腥与黑暗，未尝不是…一种进步。”

马尔克斯巨大的牛头从一堆啃得乾乾净净的骨头里抬起来，朴素的牛眼里充满了纯粹的困惑和不解。他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如同闷雷滚过：

“哞…俺…俺是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天天研究仪式感…规矩的种族…”他挠了挠断角，发出沙沙的声响，“人都要饿死了…还守著那些…不能吃不能喝的规矩…有啥用？”

“……”

萨兰贝尔圣女沉默著。她素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光滑的汤匙柄。餐桌上丰盛的食物香气、德古拉油腻的劝说、卡洛斯市侩的“道理”、齐贝伦理性的分析、马尔克斯朴素的质问…如同潮水般衝击著她冰封的心防。

她缓缓伸出手，端起面前那碗已经微凉的海鲜浓汤。冰蓝的眼眸凝视著碗中奶白色的、微微晃动的液体。她拿起汤匙，极其缓慢地、一勺、一勺…將汤送入口中。动作依旧优雅，却带著一种近乎机械的沉重。

时间仿佛在沉默中流逝。

终於。

她放下汤匙，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冰屑碎裂的声响。

她缓缓抬起头。扫过眾人，那层坚冰似乎並未融化，但眼底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川裂隙中透出的微光般的…动摇，悄然闪过。

她薄唇微启，声音很轻，很淡，如同寒风吹过空旷的雪原，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