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风息堡港口，黄昏的余暉將海面熔成一片流淌的金箔。微凉的秋风裹挟著咸腥的海味，拂过栈桥，捲起几片枯叶打著旋儿。卡洛斯一行人沿著碎石铺就的海岸步道慢悠悠地踱著，饭后散步的閒適却被不远处喧囂的人声搅动。

港口开阔的空地上，乌泱泱围著一大圈人。刚下工的码头力工、扛著货箱的牛头人、推著小车的地穴人小贩，还有一支牵著驮兽、虎人蜥蜴人豺狼人混杂的商队…形形色色的身影挤在一起，形成一幅粗糲而鲜活的港口眾生相。

人群中央，一个皮肤黝紫、穿著哨的暗精灵游吟诗人，正站在一个破木箱上，手舞足蹈，唾沫横飞！他竭力模仿著青叶那抑扬顿挫、带著神龙国韵味的腔调，却学得四不像，如同断了弦的胡琴般刺耳滑稽：

“上回书说到——！那黑甲元帅！剑眉倒竖！虎目圆睁！一声断喝：『结阵——！』鱼鳞阵！脚踏七星！气贯长虹！刀枪並举！寒光闪闪！直將那漫天杀气…硬生生顶了回去——！！！”

破音拔高，动作浮夸如抽筋。

然而！

“好——！！！”

“牛逼——！！！”

“再来一段——！！！”

围观的粗汉们却听得热血沸腾！叫好声、口哨声震天响！粗糙的脸上洋溢著被点燃的纯粹兴奋，仿佛那蹩脚的模仿真把他们带进了金戈铁马的战场！

马尔克斯巨大的牛头不屑地撇了撇，瓮声瓮气地评价，朴素的牛眼里满是嫌弃：“哞…半吊子…差远了…连青叶姐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德古拉伯爵挺著大肚子，搓著肥厚的手掌，油腻的脸上带著商人的无奈：“哎…没办法啊…”他摊摊手，“塞拉斯那边…那个什么『虚空留声阵』…还在研发阶段呢！直接用虚空拓影石记录青叶的原声原影…成本太高了！搞不起啊！”他肉疼地咂咂嘴，“只能…先雇点便宜的说书人…抢占市场！培养听眾嘛！”

卡洛斯一步三摇晃，大摇大摆剔著牙，脑袋一晃，小眼睛里闪著精光：“嘖嘖嘖…高！实在是高！”他对著德古拉竖起大拇指，“钱雇这些半吊子…抢占市场？德古拉侯爵！您这商业头脑！绝了！空手套白狼啊！”

齐贝伦元帅拄著镶银头的乌木文明杖，步履沉稳。单片眼镜后的目光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讚赏”，声音优雅而调侃：“不愧是…罗斯国第一商业鬼才。此等策略…令人嘆服。”

德古拉伯爵胖脸瞬间涨红！猛地转身，唾沫星子差点喷出来：“放屁！放屁！你们懂个屁！”他指著两人，声音拔高，“是他们给我钱！给我钱！懂不懂？！想学青叶的段子！想用她的名头招揽生意！就得给我交版权费！懂不懂？！这叫知识付费！付费！”

“呃？”一直安静跟在后面、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的萨兰贝尔圣女，此刻似乎已“认命”地接受了女僕装。她微微歪头，冰蓝的眼眸里第一次带著清晰的困惑看向德古拉。那顶小巧的、带蕾丝边的女僕帽下，银髮被一丝不苟地束起，更衬得她脖颈纤细，此刻歪头的动作带著一种不諳世事的纯真感。

马尔克斯巨大的牛头凑过来，朴素的牛眼里充满更朴素的困惑：“哞？他们…帮你干活…还要…给你钱？”他挠了挠断角，显然无法理解这种“倒贴”逻辑。

玛丽夫人原本还在欣赏港口落日（或圣女？），闻言立刻转回，红唇一撇，双手叉腰，声音彪悍：“废话！这叫知识付费！懂不懂？！”她手指点著那暗精灵，“学段子！学本事！当然要钱！学完了…”

她下巴一扬，指向那群听得如痴如醉的听眾，“…老娘还给他们提供了宝贵的…社会实践机会！让他们有地方练手！有听眾捧场！积累经验！提升知名度！”她理直气壮地一挥手，“这…难道不是天大的恩惠？！老娘没问他们收场地费、培训费、管理费就不错了！还要老娘掏钱？！做梦！”

卡洛斯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突然停下，转身一脸“恍然大悟”地看向德古拉：“哎哟喂！侯爵大人！您这名儿起的…真是太合適了！德古拉…德古拉…”他咂咂嘴，“家里是不是专门找占卜师算过？这名字…天生就是做资本家的料啊！稳赚不赔！高！实在是高！”

萨兰贝尔微微低下头，冰蓝的眼眸在女僕帽檐的阴影下闪动。她似乎真的在思考玛丽那套“强盗逻辑”，片刻后，极其轻微地、带著点不確定地点了点头，清冷的声音低低响起：“似乎…也…也不无道理…”那语气，带著一种被强行灌输新世界观的茫然和一丝…微弱的认同？

齐贝伦元帅拄著文明杖，单片眼镜后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远处那群热情高涨的听眾，又看了看那个卖力表演的暗精灵，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的玩味弧度。他轻轻推了推眼镜，声音带著奇特的感慨：

“这么说来…”他顿了顿，语气带著点“荒谬但合理”的意味，“…他还得…谢谢咱呢？”

马尔克斯巨大的牛头也转向那个方向，朴素的牛耳朵动了动，瓮声瓮气地、极其认真地补充道：“哞…確实…还得练…讲得…太差了。”

风息堡港口西侧，一座锈跡斑斑、搭了一半的木质脚手架，脚手架顶端，四道身影如同棲息在钢铁丛林中的夜梟，无声地俯瞰著下方海岸步道上那支“奇装异服”的队伍。

“噗——哈哈哈——！！！”奇拉紫色的短髮在风中乱颤，她捂著肚子，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摇晃的脚手架上栽下去！她手指著下方那个一步三摇晃、剔著牙、金毛脑袋昂得老高的身影，声音因为狂笑而断断续续，“老…老大！快看！快看那个骚包小黄毛！哈哈哈！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他以为他是谁啊？！百城公鸡吗？！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