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人归来

达沃斯与圣城梵拉蒂亚交界·幽暗密林

护送战神凯撒神像的车队，在通往圣城梵拉蒂亚的最后一段幽暗密林中缓缓前行。夕阳的余暉被层层叠叠的古老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在林间小径上投下斑驳陆离、如同鬼爪般扭曲的光影。空气潮湿而粘稠，瀰漫著腐叶、泥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气息。

枢机主教维纶骑在一匹温顺的白色战马上，深红色的枢机主教袍在昏暗中如同一抹凝固的血跡。他苍老的脸庞上带著长途跋涉的疲惫，但深褐色的眼眸深处，却闪烁著一种接近终点的、如释重负的微光。圣城高大的轮廓已在视野尽头若隱若现，神圣的钟声仿佛穿透密林，在耳边隱隱迴荡。

十二名精锐的神职者拱卫在装载神像的沉重马车周围。四名身披银亮板甲、手持塔盾与圣锤的圣骑士，如同移动的堡垒，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著林间每一个可疑的阴影。

四名身著素白长袍、手持圣典与圣徽的神官，口中低声吟诵著祷文，纯净的圣光在他们周身形成一层微弱却坚定的光晕。

四名高阶修女则手持镶嵌著水晶的权杖，她们的面容隱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有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中闪烁著警惕的光芒。他们组成的铁桶阵型，如同圣光在幽暗森林中开闢出的最后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维纶轻轻抚摸著胸前的圣徽，感受著那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温暖。快了…就快到了…

然而！

就在这心神微松的剎那！

一股冰冷、粘稠、带著浓烈铁锈腥甜和褻瀆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毫无徵兆地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整个车队！空气仿佛凝固了！光线骤然黯淡！连林间细微的虫鸣都彻底消失！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维纶的心臟猛地一缩！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鬼爪狠狠攥住！他深褐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席捲全身！他几乎是本能地厉声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得尖锐刺耳：

“保护神像——！！！”

“鏘——！！！”

圣骑士的塔盾瞬间砸落地面，发出沉闷的巨响！巨大的盾牌紧密相连，瞬间在马车前方筑起一道闪烁著圣光的银色壁垒！神官们手中的圣典哗啦翻动，吟诵声陡然拔高，纯净的圣光如同燃烧的火焰般升腾而起！高阶修女们高举权杖，顶端的水晶爆发出刺目的冰蓝光芒，交织成一张无形的防御网络！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目光死死锁定前方！

前方的林间空地上，光线诡异地扭曲、匯聚！几缕稀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色雾气，从腐朽的落叶下、扭曲的树根缝隙中、甚至空气中凭空渗出！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相互缠绕、凝聚、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凝聚成一个清晰的人形轮廓！

雾气散去。

一个身影静静地佇立在林间小径的中央。

她身著一袭纯黑色的、没有任何纹饰的修女长袍，宽大的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精致的下巴。她的双手交叠，平放於小腹之前，姿態优雅而虔诚，如同最谦卑的修女在圣像前祈祷。

然而，那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死寂、混合著浓烈血腥与褻瀆气息的恐怖威压，却让所有圣光都为之摇曳、黯淡！她站在那里，仿佛就是死亡与黑暗的化身！

维纶枢机主教死死地盯著那个身影！他握著韁绳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深褐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茫然…以及一种…仿佛被时光撕裂的、深埋心底的…剧痛！

一个尘封了数十年、几乎被他刻意遗忘的名字，带著撕裂灵魂的痛楚，不受控制地从他颤抖的嘴唇中挤出，声音乾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维…维德尼娜…？！”

那个身影缓缓地、极其优雅地抬起了头。

兜帽的阴影下，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却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显露出来。她的眼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凝固的血液，冰冷、死寂，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她的嘴角，却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刀锋般锐利的微笑。

那微笑，带著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和一种…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问候。

她微微頷首，动作轻柔得如同拂过蛛网的微风，声音如同冰泉滴落，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密林，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老师…”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著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好久不见。”

维纶主教那声嘶哑的、带著无尽痛楚的“维德尼娜”还在林间迴荡，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的却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迪达尔——或者说，曾经是维德尼娜的身影——依旧保持著那副最虔诚的修女姿態，双手交叠於小腹，兜帽阴影下的苍白下巴微微扬起，凝固血潭般的眼眸中，倒映著维纶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庞。然而，在她身后，虚空之中，异变陡生！

没有咒语吟唱，没有能量匯聚的波动！仿佛只是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上百道扭曲、粘稠、如同由凝固的鲜血与蠕动的內臟糅合而成的猩红长矛，凭空在她身后的空气中凝聚、成型！每一根长矛都散发著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气，但诡异的是，这血腥之中，竟还夹杂著一丝…若有若无、冰冷刺骨、如同褻瀆了神圣本身的…神圣气息！这种矛盾的气息，比纯粹的邪恶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保护主教！净化邪魔——！！！”

四名身披银亮板甲的圣骑士最先反应过来！他们眼中燃烧著无畏的信仰之火！沉重的塔盾猛地顿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圣光在他们手中的战锤和长剑上瞬间爆燃！如同四道燃烧的银色流星，带著净化一切的决绝，悍然冲向那静立的黑色身影！

迪达尔的身影甚至没有一丝晃动！她覆盖在黑袍下的双脚仿佛从未接触地面！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以一种违背物理法则的、极其诡异的姿態，向后平滑地“飘”移了数步！动作轻灵得如同鬼魅！那姿態，依旧保持著祈祷般的优雅！

就在她飘移的瞬间！

上百根猩红血矛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群！带著刺耳的、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片死亡的猩红风暴！铺天盖地地攒射而出！目標——正是那四名衝锋的圣骑士！

“圣盾——！！！”

四名圣骑士反应极快！衝锋的脚步瞬间停滯！巨大的塔盾猛地併拢！厚重的圣光如同实质的墙壁在他们身前瞬间凝结！璀璨的金光刺破林间的昏暗！这是他们最坚固的防御！

然而——

“噗嗤！咔嚓嚓——！！！”

预想中的剧烈碰撞並未发生！那蕴含著诡异“神圣”气息的猩红血矛，接触到圣光壁垒的瞬间，发出一连串令血肉被撕裂、骨骼被碾碎的恐怖声响！坚不可摧的圣光壁垒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隨即在刺耳的破碎声中，轰然炸裂！化作漫天飞溅的金色光屑！

“不——！！！”

维纶的嘶吼声响起！但一切都太迟了！

失去了圣盾庇护的四名圣骑士，如同暴露在暴雨中的羔羊！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下一个动作！那猩红的血矛已经如同毒蛇般，精准、冷酷地洞穿了他们厚重的板甲！

沉闷的肉体撕裂声接连响起！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破碎的板甲缝隙中狂涌而出！四名英勇的圣骑士，如同被钉在地上的蝴蝶，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燃烧的信仰之火瞬间熄灭！带著难以置信的惊愕，重重地扑倒在冰冷的泥土上！殷红的鲜血迅速浸透了身下的落叶和腐殖质，散发出浓烈的腥甜！

“邪魔——受死——！！！”

目睹袍泽惨死，四名手持沉重连枷的苦修士目眥欲裂！他们发出悲愤的怒吼！燃烧著復仇圣焰的连枷带著千钧之力，狠狠砸向迪达尔！

迪达尔凝固血潭般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她那只交叠在小腹前的、苍白纤细的右手，极其隨意地、如同拂去尘埃般…轻轻抬起…对著那四名倒在血泊中的圣骑士尸体…虚空一握！

“轰——！！！”

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四具刚刚倒下的、还流淌著温热血浆的圣骑士尸体，如同被塞入了无形的炸药桶！瞬间…爆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