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哨营寨
“教你个头教——!!!”
卡洛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箭步窜上前,闪电般出手,一把揪住黑鬃后颈的鬃毛,硬生生把他从“匯报工作”的得意状態里拖了出来,拽到营寨角落的阴影里。
“洗白了!懂不懂?!!”卡洛斯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黑鬃脸上,“咱们社团!早就!洗!白!了!!!”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手指用力戳著黑鬃的胸口,“以后!叫圣女!圣女大人!叫错了——”他猛地凑近,金毛几乎要扎进黑鬃的眼睛里,声音压得极低,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胁,“老子第一个把你逐出社团!让你回沼泽当光杆司令!听见没?!”
黑鬃被卡洛斯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逐出社团”的威胁嚇得一哆嗦。刚才那点“江湖大佬”的派头瞬间烟消云散,油亮的黑毛都似乎蔫了几分。他缩了缩脖子,眼神闪烁,脸上堆起一种混合著后怕和討好的訕笑,声音也变得唯唯诺诺:
“是是是…小的错了!小的格局低了!格局低了!”他连连点头哈腰,“圣女大人!圣女大人!小的记住了!再也不敢乱叫了!黄毛哥…啊不,主教大人息怒!息怒!”
腐叶沼泽边境·联军大营
夜幕如浸透墨汁的破布,沉沉压在腐叶沼泽之上。大营中央的篝火是唯一的光源,噼啪作响,顽强地撕扯著浓稠的黑暗和湿冷的硫磺水汽。空气中瀰漫著烤蜥蜴肉的焦香、劣质麦酒的酸涩,以及汗液、皮革和沼泽泥浆混合的粗糲气息。
外围的营地里,喧囂鼎沸。罗斯士兵们脱下了沉重的胸甲,只穿著汗湿的衬衣,与卸下鳞甲的蜥蜴人战士勾肩搭背,用粗陶碗猛烈碰撞,金黄的酒液泼洒一地。吼声、笑声、走调的军歌和荒腔走板的兽人战吼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原始而狂热的声浪,几乎要將低矮的帐篷顶掀翻。篝火的光影在那些或年轻、或沧桑、或布满鳞片、或覆盖绒毛的脸上跳跃,短暂地驱散了战前的阴霾。
而在大营最深处,那座用厚实兽皮和坚韧藤蔓搭建的主帐內,气氛截然不同。篝火盆里的火焰安静地燃烧,驱散了帐內的湿冷,也照亮了围坐一圈的几张面孔。
齐贝伦元帅端坐主位,深色披风搭在椅背。他神情肃穆,手指沉稳地按在一张摊开的巨大羊皮地图上。地图边缘磨损严重,墨跡在潮湿环境下有些晕染,描绘的正是尼贡地城那如同巨大蚁穴般错综复杂的结构。
“尼贡地城,”齐贝伦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帐外隱约传来的喧囂,“真正的难点,在於迷宫般的路径。”他的指尖划过地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相互交叠的线条,“即使手握此图,也如同盲人摸象。地下並非平坦,而是层层叠叠,高低错落,无数通道如同蛛网,又似迷宫。找到正確的、通往核心的通路,难如登天。”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眾人,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格尔特酋长巨大的身躯坐在特製的石墩上,墨绿钢鳞在火光下泛著幽光。他熔金般的竖瞳凝视著地图上代表地城入口的標记,喉咙里发出低沉沙哑的嘶鸣:“嗯…嘶~”他缓缓点头,声音带著沉重的迴响,“我们…嘶…也曾多次尝试…深入…嘶…只为解救被掳走的族人…”他巨大的手掌无意识地摩挲著膝盖,“但…嘶…那迷宫的复杂…远超想像…嘶…每一次…都如同泥牛入海…无功而返…”
卡洛斯坐在格尔特旁边,毫无形象地歪著身子,手里捏著一块烤得焦黑的粗麦麵包,正用力撕咬下一大块。他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接话:“下面…唔…不是有原住民留下的…咳咳…諫言吗?”他费力地咽下嘴里的食物,灌了口麦酒顺了顺,“就是…咳咳…刻在墙上、柱子上的那些鬼画符…”
马尔科斯正埋头对付一大块带骨烤蜥蜴肉,闻言猛地抬起头,断角上还沾著油星。他瓮声瓮气地插嘴,语气斩钉截铁:“坑人的居多!哞!上次俺跟辛长老下去,看见墙上刻著『此路通宝库』,结果钻进去是个大粪坑!差点没熏死俺!”他愤愤地咬了一大口肉,仿佛在泄愤。
一直安静聆听的萨兰贝尔圣女,冰蓝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寒潭。她轻轻开口,声音清冷,却带著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罗文教母…已安排妥当。”她目光转向地图上几个关键的通道標记,“每个预设的接应点…都有我们的人…他们能解读…那些真正的指引。”
唤雷公子优雅地坐在一旁,修长的手指间把玩著一枚达沃斯金鹰幣。金幣在他指尖灵活翻转,反射著跳跃的火光。他雪白的眉毛微挑,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嗯…”他声音清越,带著一丝篤定,“若真如此…加上塞拉斯领主提供的反制符文…”他指尖的金幣“叮”地一声轻响,被他稳稳夹住,“此战…把握確实不小。”
“啪!”
黑鬃猛地一拍大腿,震得身下的木凳嘎吱作响。他端起面前足有脸盆大的木碗,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碗浑浊的麦酒,酒液顺著油亮的黑毛下巴淌下。他豪气干云地一抹嘴,声音洪亮,带著一股子混不吝的江湖气:“那还等啥?!出来混!讲究的就是一个言出必行!说让他们全家铲!就他妈得全家铲——!!!”吼声在帐內迴荡,震得篝火都摇曳了一下。
“黑鬃!”圣女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冰锥刺破空气。她並未提高音量,但那清冷的目光落在黑鬃身上,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可滥杀。”
几乎是同一瞬间,卡洛斯立刻接口,声音带著一种夸张的“和事佬”腔调,还顺手拍了下黑鬃的肩膀:“就是就是!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咱们现在是文明之师!懂不懂?”
黑鬃被圣女的目光看得一激灵,又被卡洛斯拍得一缩脖子。他脸上的豪横瞬间褪去,换上一种近乎諂媚的訕笑,连连点头哈腰:“是是是!圣女教训的是!是我肤浅了!格局小了!小了!”他努力挺直腰板,试图摆出一副“幡然醒悟”的姿態,“咱们现在…不是江湖野路子了!得讲规矩!讲…讲那个…以德服人!对!以德服人!”
萨兰贝尔圣女看著他,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茫然。她显然没完全理解“以德服人”这个人类俚语在此情此景下的微妙含义,但看到黑鬃態度“诚恳”,便微微頷首,算是认可。
马尔科斯费力地咽下最后一口肉,巨大的牛眼在圣女和黑鬃之间转了转,瓮声瓮气地小声嘀咕,断角隨著点头的动作晃了晃:“哞…虽然听著…有点中二…但还挺…听劝的…”
篝火盆里的火焰跳跃著,將围坐眾人的影子拉扯得忽大忽小,在厚实的兽皮帐壁上摇曳。帐外士兵们的喧囂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模糊的声浪背景。空气中瀰漫著烤蜥蜴肉残余的焦香、劣质麦酒的酸气,以及一种无形的、即將踏入未知深渊的凝重。
齐贝伦元帅的手指关节轻轻叩击在粗糙的木桌边缘,发出篤篤的轻响。他的目光沉静如水,扫过摊开在桌面上的巨大羊皮地图,那上面描绘的尼贡地城结构如同纠缠的毒蛇,令人望而生畏。
“嗯,”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帐內的短暂沉寂,“地下通路,曲折狭窄,如同迷宫之肠。”他的指尖沿著地图上一条细如髮丝的通道划过,“大军压境,非但施展不开,反而…”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眾人,“…极易被人分割包围,一口口吃掉。”
“对!太对了!”卡洛斯立刻接口,他咽下最后一口麵包渣,用力拍了拍桌子,震得旁边的麦酒碗晃了晃,“那下面就跟耗子洞一样,七拐八绕!一个不小心,被人堵两头,包了饺子,那乐子可就大了!”他做了个被捏紧的手势,脸上带著夸张的“完蛋”表情。
齐贝伦微微頷首,对卡洛斯的“饺子论”表示认可。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最终重重地点在尼贡地城结构图的一个关键节点上——那里標记著一个狰狞的骷髏头骨图案,旁边用古精灵语写著“冷影城”。
“分兵。”齐贝伦的声音斩钉截铁,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我罗斯联军主力,直取此处——冷影城!”他的指尖在骷髏头骨上点了点,“此地乃尼贡重要前哨关隘所在。攻其必救,可牵制尼贡主力!”
唤雷公子雪白的眉毛微挑,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那枚达沃斯金鹰幣的边缘。他倾身向前,仔细审视著地图,片刻后,他修长的虎爪指向地图上与冷影城遥相呼应的另一处要塞標记——“黑穴城”。
“那么,”唤雷的声音清越而冷静,“黑穴城,便交予我血爪部落。”他指尖的金幣轻轻一弹,发出清脆的嗡鸣,“此地扼守奴隶矿场核心。拿下它,可断其臂膀,呼应元帅。”
格尔特酋长巨大的头颅缓缓点了点,墨绿钢鳞在火光下折射出幽光。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鸣,熔金竖瞳中闪烁著认同:“嘶~正因如此…嘶…此番集结…嘶…並非倾巢而出…而是…”他巨大的手掌张开,又缓缓握紧,如同攥住了无形的力量,“…精兵悍將!嘶~”每一个字都带著沉甸甸的分量。
萨兰贝尔圣女冰蓝色的眼眸静静地看著眼前这一幕。齐贝伦的沉稳布局,唤雷的精准判断,格尔特的坚定支持…这几位领袖的决断清晰而有力,让她心中那份因即將深入未知险境而產生的凝重感,稍稍减轻了一丝。她微微頷首,清冷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讚许。
然而,这份短暂的安心感,在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旁边时,瞬间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般碎裂了。
卡洛斯正眉飞色舞地跟旁边的黑鬃比划著名什么“包饺子”的手势,唾沫星子差点飞到地图上。黑鬃则一脸“学到了”的兴奋表情,油亮的黑毛隨著点头的动作一颤一颤,嘴里还无声地模仿著“包饺子”的口型,仿佛在演练什么绝世武功。
圣女:“……”
她冰蓝色的眼眸里,那丝刚刚浮现的讚许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著无奈、担忧和“果然如此”的复杂情绪。她默默地將目光移开,仿佛多看一秒都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力。
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了营帐角落里那个最庞大、也最安静的身影上。
马尔科斯正埋著头,巨大的牛蹄捧著一个比脸盆还大的木碗,碗里堆满了烤得焦香的蜥蜴肉块和某种沼泽特有的块茎。他吃得极其专注,巨大的牛嘴开合,发出满足的咀嚼声,断角隨著吞咽的动作微微晃动。火光映照著他憨厚满足的侧脸,仿佛周遭的军国大事、战略部署,都远不如眼前这碗实实在在的食物来得重要。
圣女的目光在那张与世无爭、只专注於食物的牛脸上停留了片刻。心中那点因为卡洛斯和黑鬃而升起的波澜,竟奇异地被这纯粹的“乾饭”场景抚平了些许。她轻轻吸了口气,重新將目光投向地图,冰蓝色的眼眸恢復了沉静。
无论如何,路,总是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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