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解放之路

圆桌左侧。议员艾拉尼斯·蛛网慵懒地靠在高背椅中。保养得如同白玉的修长手指，正拿著一柄小巧的秘银銼刀，慢条斯理打磨著自己的指甲边缘。听到哈里斯沉重的警告，他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银色眼瞳掠过不加掩饰的轻蔑，慵懒中夹杂著嘲讽。

“呵，”一声轻嗤，如同针尖刺破紧绷的气囊，“又不是第一次了。”他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指尖的碎屑，“哪次不是连门都没摸著。”他瞥了眼神情紧张的议长，“慌什么。”尾音拖得悠长，事不关己般閒適。

圆桌右侧，高挑的身影霍然起立。大祭司塞莱娜·月蚀深紫色的祭司袍上，暗月符文流转著幽光。她苍白美丽的脸庞带著近乎狂热的自信，冰棱般的目光扫过艾拉尼斯的慵懒。

“艾拉尼斯议员未免太过轻敌。”她声音清冷锐利，如同寒冰碎裂。转向哈里斯议长，她微微欠身，隨即挺直脊背，话语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

“议长大人放心，”她目光如刀，“深渊迴廊已布下三重『湮灭符文』陷阱，触之即死，魂飞魄散。”她眼中寒芒一闪，双手虚握，仿佛扼住命运的咽喉，“元老院已唤醒五尊『黑曜石傀儡巨像』，力可开山，坚不可摧。”她双臂猛然外展，“定叫他们有来无回。”最后四字如同冰锥砸落，裹挟著凛冽刺骨的杀意。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闷雷炸响。

侍卫长埃蒙·石牙魁梧的身躯猛地站起。覆盖黑曜石鳞片的重甲在幽光下闪烁著冰冷寒芒，如同铁塔横亘。他蒲扇般的巨拳狠砸在黑曜石桌面上，震得桌面的水晶杯嗡嗡作响。横肉虬结的脸上燃烧著熊熊战意，滚雷般的声音轰然响彻。

“大祭司所言极是。”声如洪钟，震得穹顶微尘簌簌落下，“那些地上爬虫，还有那些骯脏叛徒，竟敢覬覦我尼贡圣地。”他怒目圆睁，燃烧著毁灭之火，“为了暗月子民的永恆荣耀。”巨大的拳头高高擎起，“让他们永埋地城骸骨之下。”

圆桌另一端。议员达肯·深潭缓缓抬手，动作沉稳。他面容清癯，双眸深邃如古井，平和的声音带著洞悉世事的冷静，与周围的狂热形成强烈反差。

“卫长请稍安勿躁。”他微抬的手如同安抚躁动的空气，“打打杀杀终究非长久之计。”他目光缓缓扫过眾议员，最终落在主位，“地上人的述求核心不过是废除奴隶制。”他稍作停顿，声音更低沉几分，“此等制度本就积弊深重，劳民伤財。”

他直视达肯双眼，“何必为这陈规陋习赌上族群鱼死网破。”他话语平和却字字千钧，“小战士动手不要这么狠，尼贡还得和地上人做生意呢。”

达肯的话如同投入沸水的寒冰，瞬间激起涟漪。

另一位一直沉默的议员，埃蒙·幽烬，缓缓抬起头。脸上闪烁著复杂的、权衡利弊的光芒。他声音低沉，谨慎地顺著这个危险的话题。

“达肯议员所言確有几分道理。”他微微頷首，“废除奴隶实乃地上联军执著之根由。”他看向议长，“此制確实束缚资源，製造混乱。”他权衡著措辞，拋出核心建议，“或许可藉此作为谈判的砝码。”他声音带著一丝试探，“战火或可因此而息，化干戈为玉帛。”

侍卫长埃蒙·石牙並非纯粹的莽夫。达肯和埃蒙·幽烬关於资源痛点——尤其是为镇压奴隶暴动而耗费的庞大力量——直指尼贡的软肋。巨大的拳头微微鬆开，粗獷的脸上闪过一丝真切的犹豫，他瓮声瓮气地、低沉地竟然附和了一声。

“嗯，劳民伤財確是大患。”声音低沉下去，带著动摇，“不如將此制用於周旋。”

议长哈里斯·影棘枯槁的手掌如同被毒蝎蜇中，猛地拍在坚硬的桌面上。力道之狂暴，直接震碎了手边水晶杯。暗红酒浆飞溅，沾湿他昂贵的紫袍，但他对此视若无睹。他猛地站起身，枯瘦的身躯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痉挛。深陷的眼窝中，瞳孔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如同点燃深渊的烈焰。声音扭曲尖锐、刺破耳膜，带著不容置疑的疯狂傲慢。

“住口。”吼声如同濒死夜梟的啼哭。

“埃蒙，达肯，还有你，埃蒙·幽烬。”他枯枝般的手指剧烈颤抖著，指向三个敢提“妥协”的议员，“尔等安敢吐出如此悖逆胡言。”胸膛如同破风箱般起伏，嘶哑的声音拔高到歇斯底里。

“高贵的暗月之子。”他声音带著病態的神圣与狂热，“岂能与那些骯脏低贱、如同蛆虫般卑劣的短命种。”每一个词都浸满刻骨的鄙夷，尤其“短命种”三字，如同淬毒的诅咒，狠狠砸落，“妄谈公平。”他手臂狂挥，仿佛要扫净这污浊的空气。

“妄谈条件。”声音中凝聚著极致的轻蔑。

“妄图废除我族神圣不朽的传统。”他枯指狠狠戳向自己的胸口，又猛地指向穹顶散发著幽光的暗月符文，如同癲狂的祭司。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暴怒，枯槁的脸上挤出一个扭曲而充满绝对自信的狞笑。他环视全场，扫过每一个元老惊疑或躲闪的脸庞，声音陡然转为一种掌控一切的、带著癲狂的篤定。

“而且，”他刻意一顿，將所有人的心臟提起，“尔等以为我哈里斯·影棘会畏惧那些螻蚁的威胁。”

“我有的是尔等无法想像的底牌。”最后两个字如同从牙缝中挤出、沾满毒液的毒牙。

“深渊的无上意志与我同在。”他霍然张开双臂，如同拥抱深渊的虚无。

“他们敢踏入地城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到顶点，凌厉如刀锋。

“我必將赐予他们永生难忘的绝望深渊。”咆哮如同最后的丧钟，在空旷阴冷的大厅中疯狂迴荡。

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吞噬了一切声音。

达肯议员缓缓垂首，清癯的脸上看不出波澜，唯有桌下攥紧袍角的手，指节泛著用力过度的白。

埃蒙·幽烬议员深深看了一眼哈里斯那张因疯狂而扭曲的脸，脸上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与沉重，最终，归於沉寂的灰烬。

侍卫长埃蒙·石牙沉重如山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铁甲摩擦发出沉闷的嘆息。他默默地坐回冰冷坚硬的石座，燃烧的战意已被一片深沉的、冰冷的忧虑悄然取代。

艾拉尼斯·蛛网指间的秘银銼刀依旧在动作，但那节奏却明显迟滯了一瞬，嘴角那抹慵懒的嘲讽，也似凝固般消失。

大祭司塞莱娜·月蚀则如同最坚定的磐石，脊背挺得笔直，眼瞳中，燃烧著对哈里斯“深渊意志”论断的无限崇拜与狂热。

哈里斯·影棘议长缓缓坐下，如同耗尽所有力气的提线木偶，枯指无意识地拂去袍上酒渍。

再无人敢发出任何一丝质疑之声。

黑曜石大厅內，幽蓝的深渊水晶光芒仿佛更冷了。硫磺、破碎酒杯的酒液、与那名为“傲慢”的致命毒气，在凝固的空气中交织、沉淀。深不可测的阴影角落里，无形的低语，如同剧毒的寒霜，正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