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压轴节目
斯科特空洞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不受控地微微一颤。他绝望地闔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两道深影。心底唯剩一个念头:“完了,义父,要清理门户了。”
恍惚间,他所站立之处,已非婚典殿堂,而是断头台的阴影之下。
与斯科特的心如死灰形成刺眼对比的,是宴会区角落的“乾饭二人组”。
马尔科斯巨大的牛头几乎埋进了那个比他脸盘还大的金托盘,堆满的美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他瓮声瓮气地咀嚼著,满足地眯起牛眼,硕大的牛蹄还不忘抓起一大杯冒著厚厚泡沫的黑麦酒,“咕咚咕咚”灌下去。他一边鼓著腮帮子,一边不忘对著天板的青叶光幕含糊嘟囔:“哞,好吃,哞,这集,俺最喜欢了,哞,元帅,砍得猛,哞。”
洛特坐在一旁,青涩的脸庞因兴奋和美食泛著红晕。面前的餐盘虽不如马尔科斯壮观,但消灭速度丝毫不慢。他一边往嘴里塞著淋满酱汁的烤蘑菇,一边用力点头附和:“嗯嗯,精彩绝伦,青叶姐讲得真好,那个黄毛的滑铲,帅,太好了。”他激动地拍了下桌案。
德古拉伯爵肥胖的身躯深陷宽大的座椅中,油腻的手指捻著一串烤得滋滋作响羊肉串。他那双小眼睛饶有兴致地盯著天板上说书的青叶,肥厚的嘴唇嘖嘖作响。
“嗯,这种艺术形式,倒是別出心裁。”他肥厚的舌尖捲走指尖油脂,侧头对抱著猫爹的塞拉斯点评道,“声情並茂,绘声绘色,可比那些冗长的歌剧有意思多了。”
塞拉斯领主小心安抚著在他膝上躁动、试图够他盘中鱼的黑猫爹。黑眼圈下的眼睛听到德古拉的评论,却闪烁起技术宅特有的光芒,认真点头回应。
“確实,很有特点。”他下意识推了推並不存在的眼镜,“我正在研究一种新设备,叫『虚空留声阵』。”声音里带著一丝科研的兴奋,“原理类似於拓影石,但能完美记录並即时还原声音的韵律和情感。”他比划著名手势,“或许,可以推广这种独特的『说书』艺术。”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青叶的光幕,充满项目构思的热情。
“喵嗷。”猫爹终於失去耐心,一爪子拍掉塞拉斯刚叉起的鱼块,优雅地跳下膝盖溜走,留下领主对著溅了酱汁的袍子一脸无奈。
周遭的贵族宾客们,也渐渐从最初的惊愕鄙夷中,“適应”了这诡异的氛围,转而以一种品鑑新奇民俗表演的优越感彼此低语。
中年贵族摇晃著酒杯:“別说,这『说书』,还挺引人入胜,节奏紧,悬念足。”
老年贵族捋著鬍鬚:“嗯,吐字咬字,这姑娘用的腔调颇含古韵,听著雅致。”
贵妇a指著光幕中的青叶:“快看,她那身靛蓝布袍,这剪裁样式,別致啊。”
贵妇b眼睛发亮:“没错没错,简洁利落又带侠气,比我们这些繁复束身的长裙有活力多了。”
贵妇c急切地追问:“那么,哪里买得到呢。百城,有高级裁缝能仿製吗?我立刻就要订一套。”
莉莉丝·斯洛夫人此刻身处她人生的绝对高光时刻。她一手拎著镶嵌深渊血钻的华丽酒瓶(內装顶级百陈酿),一手抓著一个硕大的黄金杯盏,如同横扫战场的女武神,巨大的裙摆在地毯上扫荡著前进。她脸颊緋红,碧绿的眸子(或许藉助了些小道具)精光四射,红唇咧开,声震如雷。
“喝。”她冲至一桌贵族面前,“都给我满上。”不由分说,粗暴地倾倒酒液,琥珀色的琼浆四溅。“干了。”她高高举起那沉重的黄金巨杯,“顿,顿,顿。”喉咙急促滚动,酒液顺著嘴角流淌,浸湿了婚纱华美的前襟。“哈。”她重重顿下酒杯,发出一声饱含征服感的嘆息,“痛快。”她豪迈地用袖子抹嘴,叉腰狂笑,“下一桌。”拎著酒瓶,脚步略有些漂浮地扑向下一个目標群体。
喧囂的人群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幕墙,维纶主教与卡洛斯的目光,终於穿透这混乱,狠狠对撞在一起。
维纶枯槁的老脸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扭曲变形。浑浊的老眼死死锁住卡洛斯,那眼神如同地狱恶鬼,恨不能立刻將其生吞活剥。枯瘦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因过度用力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咔吧”脆响。那本圣典的封面,早已被他抠得坑洼密布。
卡洛斯金毛下的脸皮不受控地抽搐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眼睛里掠过一丝心虚。但下一秒,他又本能地挺直腰板,努力挤出那份招牌式的、“老子最帅老子没错”的欠揍笑容。只是那笑容深处,分明染上了一层难以掩饰的色厉內荏。
师徒之间。无声的对峙。连空气都仿佛被无形的电火噼啪点燃。
恰在此刻。
天板上,青叶的光幕中,她说到故事最高潮处。摺扇猛地一收,“啪”一声清脆的惊堂木(仿佛真的在她手边)。她熔金长发一甩,碧绿的眼底掠过狡黠的星芒,清越的声音带著欲罢不能的悬念感。
“这正是,七侠结金兰,义气薄云天,大破连环马,威名震深渊。”
“欲知那恶贼科林托德如何被挫骨扬灰,魂飞魄散,且待,”她故意拖长尾音,笑容加深,“下回分解。”
光幕瞬间熄灭。鳶尾会馆的天穹下,只余龙蚀烬釉珠链静静流淌下的一片凝固血液般的暗红。
整个会馆陷入了一种劫后余生般的、令人窒息的短暂寂静。
旋即。
如同汹涌的潮水猛然退去,宾客们——无论贵族、富商还是各路“友情出演”的嘉宾——如同得到特赦令般,纷纷起身,迫不及待地、爭先恐后地涌向各个出口。那仓惶逃离的速度,恍若身后正有深渊恶鬼张牙舞爪。
“哎呀,太晚了,失陪失陪。”
“家里的壁炉无人照看。”
“明天还有场至关重要的秘银矿石拍卖会。”
“告辞,快走快走。”
敷衍的告辞声、匆忙的脚步声、杯盘碰撞的叮噹乱响,交织成一片混乱的离场协奏曲。
莉莉丝拎著酒瓶,看著瞬间被清空了大半的会场,不满地嘟囔。
“喂,別走啊,接著喝。”她打了个浓烈的酒嗝,“下回,下回老娘生崽子,再请你们听下回分解。”她朝著已经人影稀疏、杯盘狼藉的大门方向吼道。
斯科特依旧紧闭双眼,仿佛已置身於另一个世界。
马尔科斯满足地拍了拍滚圆的牛肚:“哞,饱了,真美。”
洛特也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揉著肚子:“真精彩,吃得也真过癮。”
德古拉伯爵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嘖,这就没了?不够劲儿啊。”
塞拉斯终於在不远处找回了一脸高傲的猫爹,低声自语,如同发现了新课题:“虚空留声阵,得加个自动续播回目功能。”
维纶主教望著瞬间空旷如荒野的大厅,再瞥一眼还在强撑假笑的卡洛斯,他猛地抬手,死死捂住胸口,撕心裂肺地剧烈咳嗽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肺腑都咳出来。
奥托爵士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襟,眼神未曾向斯科特的方向偏移半分,转身,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消弭在侧门浓郁的阴影深处。
齐贝伦元帅、萨兰贝尔圣女、兰德將军,他们的身影早已无跡可寻,仿佛只是这场荒诞宴会上集体臆想出的幻影。
卡洛斯环视著这片充满灾难性狼藉的战场——醉意醺然的新娘莉莉丝,彻底放弃挣扎的新郎斯科特,咳得几乎背过气去的维纶主教,他那颗金毛覆盖的脑袋里,复杂难言的情绪翻涌片刻,最终却化成一股奇异的轻鬆感。
他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咧开,一个混合著纯粹劫后余生的轻快、闯大祸后侥倖存活的窃喜、以及“老子居然又成功苟过一天”的复杂笑容,在那张俊脸上绽放开来。
终於,在青叶那句清脆悦耳、余韵悠长的“且听下回分解”中,降下了它那荒诞绝伦、混乱至极、“社死”浓度爆表、却又因倖存者的(部分)满足而诡异地达成某种“圆满”的最终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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