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风雪来客

杉木镇·驛站·风雪来客

杉木镇被苍翠而沉默的杉木林紧紧环抱，初冬的小雪如细碎的银屑，无声无息地飘落，给这座林间小镇披上了一层静謐而冰冷的薄纱。

镇口驛站內，炉膛里的柴火发出“噼啪”的微弱爆响，橘红色的火焰努力跳跃著，却也只能勉强驱散一小片寒意，空气中瀰漫著潮湿的木柴烟味和食物残存的寡淡气息。角落最深处一张粗糙的木桌旁，理察、奇拉、索伦和卡特四人围坐著，褪去了標誌性的深紫斗篷，换上了不起眼的粗布便装，正沉默地分食著简单的餐食——坚硬如石的麵包、干硬的肉条和浑浊的麦酒。

“吱呀——！！！”

驛站那扇厚重的、结著薄霜的木门被猛地推开！

一股裹挟著冰晶雪沫、仿佛来自极北深渊的凛冽寒风瞬间灌入！炉火被吹得疯狂摇曳，光影在墙壁上狂乱舞动！原本零星的几个客人如同被惊扰的穴兔，慌忙丟下碗筷，低著头，缩著脖子，在桌椅碰撞的杂乱声响中，仓惶地逃向通往二楼的狭窄木梯。

一道刺目的猩红身影，如同从肆虐的风雪中直接凝聚而成的鬼魅，踏过门槛。

散脊刀！

他那猩红如血的斗篷在灌入的寒风中竟然纹丝不动，仿佛凝固的鲜血。宽大的兜帽投下浓重的阴影，將他面容完全吞噬，只留下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冰冷气息。他无视周遭的一切，径直走向角落最深处的那张木桌，在理察正对面的空位无声落座。猩红的衣摆如粘稠的血浆般铺开在粗糙的凳面上。

空气瞬间冻结！仿佛连炉火的噼啪声都被掐灭！

紧挨著理察的奇拉，小巧的身体猛地向理察的方向缩了缩，紫色短髮下的脖颈下意识地绷紧，像一根拉满的弦。她那双总是带著点狡黠的紫色眼眸，此刻只剩下受惊小鹿般的惶恐。

奇拉对面的卡特，壮硕如山的身躯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握著半块硬麵包的粗壮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深褐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恐惧。

理察右侧的索伦，蜡黄的脸庞肌肉瞬间紧绷如岩石，深陷的眼窝中锐利如刀的光芒疯狂闪烁，一只手已悄然按在桌下腰间的短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

唯有主位的理察，姿態依旧沉静如渊海。他修长、苍白的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而清晰的“篤…篤…篤…”声，如同某种古老而稳定的节拍。阴影笼罩的兜帽下，传出低沉平静、带著一丝玩味的声音：

“不知主教大人风雪兼程…亲临这穷乡僻壤的小镇驛站有何指教？未能远迎…失礼了。”

散脊刀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嗤笑。极其自然地拿起桌上索伦啃了一半的硬麵包，又极其隨意地拎起索伦面前那只粗陶罐，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浑浊的麦酒。他旁若无人地咬了一口麵包，沙哑、冰冷、毫无生命气息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互相刮擦：

“理察…迪达尔大主教…对你…很不满意…”他端起酒杯，猩红袖袍纹丝不动，“百事无成…”声音平淡得像在宣读一份无趣的公文，“…若非尼古拉斯教宗…庇护…你早该吃处分了…”他呷了一口麦酒，仿佛在品味。

“哼！”右侧的索伦蜡黄的脸上闪过一丝被羞辱的怒意：

“黯灭组行事…只对教宗冕下负责！…自由行动…无需…外人…置喙！…主教大人…多虑了！”

散脊刀仿佛完全忽略了索伦的怒意和话语。猩红袖袍下的枯爪又极其自然地捏起桌上一块最大的肉乾，慢条斯理地咀嚼著：

“你们不仅未能配合…暗影之手…”他咀嚼的动作机械而精准，“…还…放跑了齐贝伦…圣女…和那个黄毛小混混…”像是在陈述不容辩驳的事实。

主位的理察深紫斗篷下的身躯依旧纹丝未动，如同磐石。兜帽阴影中传出低沉依旧平静的声音：

“地狱犬…尼贡血鸦…联手都办不到的事…”他微微顿了顿，语气毫无起伏，“…我们…也无能为力…”

“所以…”散脊刀將杯中浑浊的麦酒一饮而尽，空杯被他极其隨意却又带著千钧之力般重重顿在粗糙的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杯碟都跳了一下！“…这次…我亲自出手…”

他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如同敲下死亡的印记，“他们…不日將途经此地…”兜帽的阴影似乎缓缓扫过桌旁的每一个人，带来实质般的寒意，“…届时…不要碍手碍脚…”

话音未落！

他猛地起身！猩红斗篷带起一股更甚於门外寒风的冰冷气流！那只枯爪般的手极其自然地、如同攫取战利品般一捞！將桌上剩余的肉乾和几块硬麵包尽数抓起，塞进猩红斗篷的內袋！隨即，他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转身，迈步，踏著无声无息、如同踩在虚空之上的步伐，径直走向那吱呀作响、通往二楼的狭窄木楼梯！

“……”

驛站內陷入一片死寂，仿佛时间被冻结。只剩下炉火微弱的“噼啪”声挣扎著，以及窗外风雪更加悽厉的呜咽。

“哐当！”右侧的索伦手终於猛地鬆开，蜡黄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和压抑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赌狗…素质…太差！”

奇拉对面的卡特巨大的身躯这才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鬆弛下来，眼眸里残留著深深的恐惧，瓮声瓮气地低语，带著劫后余生的颤抖：

“好…好可怕…”

理察身旁的奇拉，紫色短髮下的脑袋微微抬起，小手无意识地、反覆地缠绕玩弄著自己的一缕发梢，紫色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来的忧虑。

主位的理察深紫的兜帽微微抬起，阴影下的目光平静地、逐一扫过惊魂未定的同伴。他伸出那只苍白、稳定得如同磐石的手指，再次轻轻敲了敲桌面，“篤…篤…”，声音低沉而稳定，带著一种能穿透恐惧、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

“继续吃吧…”他拿起自己面前那块未曾动过的、冰冷坚硬的硬麵包，姿態从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