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此吾道也
话音落下,她不再言语,迈开脚步,碧绿长袍在幽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率先朝著黑暗深处走去。背影挺拔,却带著一种背负千年的沉重与孤寂。
艾莉西亚那番沉重的“道”之辩余音未散,通道內瀰漫著一种压抑的寂静。奥拉夫大公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那张总是豪迈大笑、横肉堆叠的圆脸,此刻却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憨厚的神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戏謔,以及眼底深处翻涌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残忍。
他铜铃般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钉在齐贝伦元帅年轻而略显苍白的脸上。
“老弟啊,”奥拉夫的声音低沉下来,不再是往常的粗豪,而是带著一种砂纸摩擦般的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硝烟和血腥,“你不像我,老子二十多岁,有整整十年,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他向前逼近一步,庞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將齐贝伦完全笼罩。空气中硫磺的味道仿佛被浓重的血腥气取代。
“你知道,”奥拉夫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你灰烬伯伯,是怎么死的吗。”
齐贝伦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下一口带著铁锈味的唾沫,下意识地摇头。灰烬,那位总是温和笑著、教导他剑术的叔叔,是他童年温暖的记忆。
奥拉夫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残忍、扭曲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仿佛在咀嚼著什么噁心的东西:“一个敌国的杂碎,被打断了腿,爬到他脚下。”他模仿著一种带著浓重恩维尔口音的、哀求的腔调,“『大人,饶命,我投降,我有妻儿。』可怜兮兮,涕泪横流。”
他猛地凑近齐贝伦,几乎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带著血腥味的鼻息:“你灰烬伯伯,心软了。他妈的,他心软了。他弯下腰,想去扶那个杂碎。”
奥拉夫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带著刻骨的怨毒和疯狂:“然后——那个杂碎,怀里藏著的劣质火焰符文石炸了。轰——”
他双手猛地张开,做出一个爆炸的姿势,圆脸上的横肉因激动而剧烈抖动,眼中闪烁著近乎癲狂的光芒:“烧啊,烧得真他娘的旺。老子就在旁边,眼睁睁看著,看著你灰烬伯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老子眼前,烧成了一堆灰烬。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不再是豪迈,而是如同夜梟啼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怨毒和一种扭曲的快意。在幽深的通道里疯狂迴荡,令人毛骨悚然。
笑声戛然而止。奥拉夫脸上的疯狂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残酷。他死死盯著齐贝伦失神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入他的心臟:
“看明白了吗?老弟?战场上,你那点可笑的善心,你那狗屁的骑士精神,一文不值,狗屎不如。你一时的心软,下一秒,你自己,你身边的兄弟,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或者一堆他妈的灰烬。”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齐贝伦惨白的脸。蒲扇般的巨手重重拍在马尔科斯坚实的臂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搂著老马的肩膀,如同搂著一块磐石,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朝著黑暗深处走去,声音低沉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决绝:
“战场上,一条情报,值多少条人命?好好想想。父王让你来督战,不是让你来当圣人的,是让你来学会怎么活下去,怎么让更多人活下去。记住父王的话,圣贤的心肠,要配上霹雳的手段。”
马尔科斯巨大的牛头微微侧转,牛眼中没有困惑,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磐石般的坚定。他沉默地迈开沉重的牛蹄,一步一个脚印,坚定不移地跟在奥拉夫身侧,仿佛那沉重的臂膀,就是他的方向。
萨兰贝尔圣女银色瞳孔微微转动,清冷的目光落在奥拉夫那宽厚却布满血腥与伤疤的背影上,又扫过齐贝伦失魂落魄的侧脸。她面纱下的粉唇似乎极其轻微地抿了一下,银色眼瞳深处,仿佛有某种冰冷的、关於战爭与生存的残酷逻辑,正在被重新审视和理解。她没有言语,只是默默转身,跟上了奥拉夫的脚步。
卡洛斯站在原地,看著齐贝伦僵硬的背影。他脸上那副市井小贩特有的油滑与嬉笑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罕见的、近乎凝重的沉静。他走上前,伸出手,不是勾肩搭背,而是带著一种沉甸甸的、属於同伴的力道,用力按了按齐贝伦微微颤抖的肩膀。
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有两个字,低沉而清晰: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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