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很自然地点点头,全无领路时矜持的样子,“公子不想接这趟活么?”

陈亭沉默了一会儿,知道对方是单纯关心自己,若是表现得过於疏离,肯定会被察觉到异样。

“我有些累了,”於是他说,声音里带著些疲惫,“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了。”

青萍走到陈亭身后,轻轻按捏著他的肩膀,另一名叫雨莲的侍女则默默地沏茶。

“公子,当年你决定入行的时候,我给你讲过一个狼狈为奸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陈亭的目光恍惚了一瞬,隱约想起的確有这件事。

“你再说一次吧。”

青萍仔细地帮他抻平衣领,又开始梳理他的头髮,“在北方的草原上,有一种叫做狈的妖物,它像狼,却不是狼,比狼还要聪明得多。绝大多数狈都选择和狼群一起生活,凭藉智慧成为狼群中的军师,甚至是狼群的领袖。有狈带领的狼群往往能够成为草原上的王,没有任何妖兽是它们的对手......但是,这不是狈的皮毛尤为贵重的原因。”

陈亭眨了眨眼睛,狈的皮毛价格的確仅次於大妖,因为数量极其稀少。

青萍轻轻嘆息,“每一只狈变老的时候,都会被狼群吃掉。虽然它曾是狼群的领袖,但狼群听命於它,仅仅是因为它对它们有用。等到狈无法再带领狼群猎食了,它仅剩的作用就只有作为食物。或者,会有新的年轻的狈来到狼群,吃掉老去的狈,成为新的领袖。”

“这就是江湖啊,公子。”

陈亭默然。

自己这个堂主当得还真不安稳。

“不过,”许是察觉到气氛低沉,青萍又莞尔一笑,说道:“如果公子真的想捨弃一切,妾身也愿意追隨。”

陈亭笑笑,轻轻拍了拍青萍的手。

青萍俏脸微红,下意识回缩了一下,又重新放回陈亭的肩头。

“公子,”沏好茶的雨莲瞪了青萍一眼,转头认真说道:“上次您拒掉了那趟五十两黄金的活,刀舵已经有怨言了。如果这次还毫无理由地拒绝,恐怕......”

刚鬆懈下来的陈亭又是一阵头大,刀舵就是他僱佣的那批“刀”,就像是狼群,他们其实並不忠於自己。

如果他这个狈决定告老还乡,那么先不提始终眼馋他位置的那些人,刀舵的人绝对会第一批赶来杀他。

因为他知道他们太多的秘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他捏了捏太阳穴,“告诉福老道,这趟活我接了。三十两黄金,需要付十两定金。”

“是。”两名侍女同时欠身施礼。

陈亭想起那个无辜的赵二公子,心里很有些苦恼。

灵根只有两种排出体外的方法,其一是自主吸纳新的灵根,將原本的排斥出去;其二是强行取出,这样的话原主必死无疑。

“或许可以留那倒霉蛋一命,”他想,“逼他吸纳一个劣灵根好了。”

不过他又有些犹豫,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与赵家结仇了,斩草不除根,万一春风吹又生?

隨著穿越过来融合了原身残缺的记忆,他的性格也隨之被改变。

所幸原身的貔貅堂主是在祭神仪式中走火入魔,死前意识已经变得混乱,才没有完全扭曲他的人格。

否则一边是前生二十年当学生的记忆,一边是今世三十年当魔头的记忆,想来他轻輒精神分裂,重輒乾脆为原貔貅堂主做了嫁衣。

届时这方世界的歷史大概会变成这样:

陈亭,夔城人氏,黑街起家,无恶不作草菅人命。然,其文理造诣旷绝今古,曾见苹果落地而提出“陈亭三大定律”、“陈亭的猫”......其人多奇思妙想,观沸水而造蒸汽机、见鸥鸟而造飞机......天不生陈亭,万古如长夜!

“走一步看一步吧。”

陈亭负手起身,从大殿的后门出去,映入眼帘的是两排青铜编钟,每座钟上都铭刻著古旧的符文。

只要他拿起木槌,敲打编钟三下,对应的刀手就会听见他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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