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內,幽蓝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液,涂抹在每一寸粗糙岩壁与蜷缩的人影之上。
多利那双適应黑暗的金色瞳孔,死死盯住斜下方矿道口接连冒出的五个身影。
人类,帝国制式军装,动作谨慎而专业,武器紧握,目光锐利扫视——每一个细节都像冰冷的针,扎进多利紧绷的神经。
白诺的人。只能是白诺的人。
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终究还是摸到了这片区域。
多利的心臟沉了下去,胃里那点硬邦邦的乾粮仿佛变成了石头。
“看不清楚。”
身旁,霍尔压低的声音带著一丝徒劳的希望,他眯著眼,努力分辨,“太远了……光线又怪。也许是其他搜救队?你知道的,像我一样奉命寻找小姐的……”
“不需要看清。”
多利打断他,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著哥布林特有的嘶哑,“我叫多利,不是什么『哥布林阁下』。”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读音,绿色的脸上肌肉绷紧。
“好的,多利……阁下。”
霍尔从善如流,但注意力很快又被別的事情吸引,他的目光落在多利挎著的那支相对於哥布林体型而言过於巨大的步枪上,“但是我想,你这个体型用这枪的话,我总觉得有些不自然,你说对吧?后坐力会像匹受惊的驮马把你整个甩出去,真的,我见过新兵蛋子被……”
“不给!”
多利猛地扭头,金色瞳孔缩成危险的针尖,死死盯住霍尔,“再说一个字关於我的枪,我就用它敲碎你的牙,看看是不是还能这么能说会道。”
霍尔被那突如其来的凶狠瞪得一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某种根深蒂固的习惯让他嘴唇囁嚅著,似乎还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哦,抱歉,事实上,多利阁下,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呢,我想,唔……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你知道吗,我那个时候就……”
多利感到一股纯粹的、冰冷的杀意顺著脊椎爬升。
这个人类……这个聒噪得如同发情期地底盲蝠的人类!
他现在只想把符文削皮刀塞进他那张永远开合不停的嘴里,看看搅动起来是不是也能发出那么烦人的动静。
但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將注意力重新投向外面的致命舞台。
內心的暴躁和外部迫近的威胁交织成一团乱麻,在他胸腔里灼烧。
那些士兵想干什么?
他们並没有立刻大喊大叫地展开搜索,而是极其谨慎地依託矿道口的阴影,观察著下方庞大的空腔。
他们的脸上同样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显然也被“蠕动之核”那褻瀆生命的景象所衝击。
然而,训练有素的纪律性很快压倒了本能的恐惧。他们低声快速交谈了几句,手势乾脆利落。
接著,其中两人留下继续警戒矿道口和观察下方,另外三人则像贴地滑行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沿著这一层的迴环崖道,向著西侧——也就是多利他们所在的相反方向——摸去。
他们不是要硬闯。多利立刻做出了判断。他们的目標很明確,行动路径避开了主要守卫点和监工频繁活动的区域,专挑阴影和废弃器械堆作为掩护。
他们是想……侦查?还是寻找什么特定的东西?
多利的心跳再次加速。他们去的方向……如果那个死鬼监工日记里提到的“西侧,靠近渗水、长满发光苔蘚的地方”確实存在,那么很可能与这些士兵的目標区域重合!
绝不能让他们先找到。
无论他们是白诺的灭口小队还是真正的搜救队(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的出现都意味著变数,巨大的、致命的变数。
“他们往那边去了。”
多利的声音低沉急促,向后示意,“动作很快,很专业。”
丽丝挣扎著,在霍尔的搀扶下也凑到矿道口边缘,小心地向外窥视。
她的脸色在幽蓝光线下依旧苍白,但那双碧蓝的眼睛里已重新燃起冰冷的火焰。
“我们现在怎么办?”
霍尔紧张地问,终於暂时闭上了他那滔滔不绝的嘴。
多利没有立刻回答。
下面的空腔暂时恢復了“秩序”,监工的鞭声和锁镣声依旧,那头被杀的大角兽和失踪的同伴似乎尚未被发现。
但这种平静能维持多久?
就在他焦灼之际,西侧那边的情况发生了变化。
那三名士兵並未走出太远,便在另一处矿道口附近停了下来。
那个矿道口似乎比別的更宽阔一些,旁边堆放著一些半人高的木箱和破损的矿车框架,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视觉死角。
而就在那堆杂物旁边,一个身影正倚靠著岩壁,脑袋一点一点——似乎是个正在打瞌睡的监工。
从多利这个角度,能勉强看清那监工並非大角兽,而是一个穿著简陋皮甲、头髮鬍鬚都已白的灰矮人。
他怀里抱著一根短柄鞭子,鼾声轻微,对即將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
那三名人类士兵如同配合默契的狼群,无声地散开,形成一个鬆散的包围圈。
两人从侧翼缓缓接近,另一人则如同鬼魅般绕到了灰矮人监工的正前方阴影里。
接下来的动作快如闪电。
正前方的士兵猛地扑出,一手精准地捂住灰矮人的口鼻,另一只手臂如同铁钳般勒住其脖颈!
几乎在同一时刻,侧翼的两名士兵同时发力,一人按住灰矮人挣扎的双腿,另一人则用枪托对准其腹部狠狠一撞!
“唔!”
一声极其沉闷、被强行压抑的痛哼从士兵的指缝间漏出。
灰矮人监工从睡梦中惊醒,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他徒劳地挣扎了几下,但年老体衰的他根本不是三名精锐人类士兵的对手。
力量差距悬殊,更何况袭击来得如此突然。
一名士兵迅速掏出一团脏兮兮的破布,粗暴地塞进灰矮人嘴里,直抵喉头,彻底杜绝了他发出任何喊叫的可能。
另一名士兵则抽出隨身绳索,以令人眼繚乱的速度將其手脚捆绑结实。
整个过程乾净利落,不超过十秒。甚至没有引起附近迴环上任何劣角兽守卫的注意。
灰矮人监工像一袋等待处理的矿渣,被两人一左一右架起胳膊,另一人在前警惕开路,迅速向著他们来时的、更上层的矿道退去。
经过那堆杂物时,那名开路的士兵还极其谨慎地探头往矿道深处望了一眼,確认没有其他敌人,这才打了个手势,三人扛著俘虏,加快速度消失在上层矿道的阴影中。
多利將这一切尽收眼底,金色瞳孔里闪烁著复杂的光芒。
抓舌头?他们想拷问情报?关於这个空腔?关於“蠕动之核”?还是……关於丽丝?
“他们抓了个灰矮人。”多利缩回身子,语气凝重,“带上去了。”
“抓……抓走了?”霍尔显然也看到了部分过程,脸上血色褪尽,“他们想干什么?”
“问话。”
丽丝的声音冰冷,她显然更清楚帝国军队的手段,“用尽一切办法,撬开他的嘴。关於这里,关於我们可能的下落。”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甲掐入掌心。
麻烦大了。
多利心想。一旦那个灰矮人开口,说出任何关於西侧可能存在隱秘通道的线索,白诺的小队很可能会抢先一步堵死那里,或者乾脆设下埋伏等著他们自投罗网。
时间变得更加紧迫。
“我们不能等了。”
多利下定决心,目光扫过丽丝和霍尔,“必须立刻想办法下去,去西侧那个区域,赶在他们之前找到那条旧通道。”
“怎么下去?”
霍尔看著下方那些巡逻的劣角兽和凶恶的监工,声音发乾,“这根本不可能……”
“等机会。”多利打断他,眼神锐利地扫视著空腔,“总会有的。”
他的话音未落,机会似乎就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了——虽然这“机会”带著浓重的血腥味。
之前那个拿著地根草离开的大角兽监工,迟迟没有返回。
而此刻,从那个取水矿道的深处,隱隱约约传来了一些不寻常的动静。
並非打斗声,而是一种……沉闷的撞击声?还有极其压抑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的呜咽?
多利的心臟猛地一跳。
他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向那条取水矿道的方向。
只见两名人类士兵正费力地从那条矿道里拖拽著什么沉重的东西。
那东西被一件破烂的、沾满污渍的帆布粗糙地包裹著,但从那硕大的轮廓和偶尔从帆布缝隙中露出的、覆盖著短硬黑毛的粗壮肢体来看……
是那个大角兽监工的尸体!
他们竟然摸到了那里,並且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他!
多利感到一阵寒意。白诺派出的这些小队,效率高得可怕。
那两名士兵动作很快,他们將尸体拖到矿道口一处堆放废弃矿石的角落,胡乱地用一些碎石和垃圾掩盖了一下,虽然並不完美,但在这昏暗混乱的环境下,不仔细搜查很难发现。
做完这一切,他们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迅速退回了矿道深处,与他们另外三名同伴匯合去了。
整个过程没有惊动任何下方的守卫。
多利缓缓缩回身子,背靠著冰冷的岩壁,慢慢消化著刚刚看到的一切。
一个大角兽监工的消失,或许短时间內不会引起太大注意。
但两个呢?加上之前被他用光刃劈死在灶台边的那个……已经三个了。
监工的数量並非无穷无尽,这种非战斗减员迟早会被发现。
一旦被发现,下面的守卫肯定会加强警戒,甚至进行大规模的搜查。
到那时,他们藏身的这个矿道將不再安全。
危机迫在眉睫,但混乱的种子也已悄然埋下。
“又……又死了一个?”霍尔显然也看到了士兵处理尸体的过程,声音颤抖。
丽丝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她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凝重说明了一切。
多利深吸一口气,那口空气充满了霉味、尘埃和隱隱的血腥气。他看向丽丝和霍尔,金色的瞳孔在幽蓝光芒下如同两簇冰冷的火焰。
“机会来了。”
他嘶哑地说,“虽然不完全是好消息。但下面的怪物很快会察觉到不对劲。我们必须利用这个时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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