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深处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压迫著每一个试图侵入其中的生灵。

多利打头,他那双適应幽暗的眼睛此刻也只能捕捉到前方极短距离內模糊的轮廓。

空气滯重,混合著岩石的冰冷、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尘埃味,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地底极深处的腥甜气息。

侧身挪动是唯一的前行方式。

岩壁粗糙而湿冷,不断摩擦著多利裸露的绿色皮肤,留下细微的刺痛感。

他儘可能放轻动作,尖耳朵高频颤动,捕捉著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响动——除了身后丽丝压抑的、因疼痛而变形的喘息,以及傻蛋那懵懂笨拙的爬行声,四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这寂静却比任何喧囂更令人心悸。

那个消失的鼻涕精幼崽如同蒸发了一般,再无半点声息,仿佛刚才那声尖叫只是黑暗开的一个恶意玩笑。

“快点……”

多利压低声线,向后催促,声音在狭窄的缝隙中显得沉闷而焦躁,“別停下!”

丽丝的状况糟糕透顶。

每一次侧身挤压,肩膀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汗水浸湿了额前散乱的金髮,粘在苍白的皮肤上。

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这逼仄的空间。

作为里瑟尔家族的大小姐,她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和折磨?华丽的裙摆早已变成累赘的破布,被粗糙的岩石勾扯撕拉。

她不得不以一种极其彆扭的姿势蠕动,常常是头部和上半身勉强挤过一处凸起,丰满的臀部和下肢却被死死卡住。

“呃……”

又一次被卡住,丽丝髮出一声痛苦而绝望的呜咽,动弹不得。

多利不得不再次折返。

黑暗中,他只能凭藉触觉摸索。

手指碰到冰冷坚硬的岩石,也偶尔擦过丽丝温软却绷紧的皮肤,引来她一阵压抑的颤抖和无声的抗拒。

“別动!”

多利低吼,语气毫无怜香惜玉之意,“想被永远卡在这变成化石吗?”

他抽出符文削皮刀,刀刃在绝对黑暗中无声无息。

他沿著卡住丽丝臀部的岩石凸起细细摸索,然后用刀尖小心地刻画、撬动。

这些岩石质地似乎有些特殊,並非极其坚硬,带著一种……某种沉淀物的脆性?有点像钟乳石,却又结实不少。

刀刃刮削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碎屑簌簌落下。

多利凭藉著手感,一点点地將那碍事的凸起削薄、折断。

这个过程缓慢而折磨,每一次用力都让丽丝紧绷的神经几乎断裂,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混合著之前那臭袜子的噁心味道。

傻蛋则呆呆地跟在后面,它的呼吸声粗重而茫然。

黑暗中,它那双大眼睛失去了焦点,只是本能地跟著前方窸窣的声响。

偶尔,它会发出极轻微的、含糊的啜泣,仿佛还在为那个消失的同类幼崽和可能覆灭的巢穴悲伤。

时间在黑暗和痛苦的挣扎中缓慢流逝。多利感觉自己至少掰断了七八处碍事的石头,汗水从他额角滑落,与岩石的湿冷混合。

就在他的耐心即將耗尽之际,前方似乎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並非火把的暖黄,而是一种……幽冷的、弥散般的微蓝。

而且,脚下的坡度也开始变得平缓,空间似乎逐渐开阔起来。

“前面有光!”

多利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快到了!”

这个消息如同强心剂,让几乎脱力的丽丝勉强又提起一口气。

她忍著剧痛,更加努力地向前挪动。

又经过一段艰难的跋涉,他们终於挤出了那条令人窒息的裂缝。

眼前的景象让多利微微一愣。

这是一条矿道。

约三米高,两米宽,四壁开凿得不算特別平整,但每隔十米左右,就有明显经过精心修整的支撑结构——粗大的原木或是打磨过的石柱,牢牢顶住天板,显得异常坚固。

而光线的来源,则是生长在矿道壁和角落里的、密密麻麻的幽蓝色萤光蘑菇。

这些蘑菇大小不一,形態各异,散发出的冷光將整个矿道映照得一片诡譎,光线不足以保证清晰视物,却足以勾勒出环境的轮廓,一种非自然的、令人不安的蓝调取代了绝对的黑暗。

终於能够稍稍直起身子,丽丝几乎是立刻瘫软在地,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矿壁,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著肩膀的伤口,带来新一轮的刺痛。她额前的金髮被汗水彻底浸透,脸色在幽蓝光芒下显得惨白如纸,嘴唇乾裂毫无血色。

多利瞥了她一眼,眉头紧锁。

他蹲下身,毫不客气地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再看向她肩膀的伤口,简陋的包扎早已被鲜血浸透,暗红色的血渍在幽蓝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边缘还有些许不正常的肿胀。

发烧,伤口发炎。

在这幽暗地域,缺乏药物和洁净的环境,这几乎是致命的。

“嘖。”

多利咂了下嘴,语气里听不出多少同情,更像是在评估一件麻烦物品的损耗情况,“麻烦。”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矿道前后两个方向。

两条路在幽蓝蘑菇的光芒下向黑暗中延伸,看不到尽头,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仿佛两条通往未知命运的咽喉。

地面上积著薄薄的灰尘,看不到任何清晰的足跡,根本无法判断那个鼻涕精幼崽逃向了哪边,更无法判断哪边相对安全。

“傻蛋。”

多利转向那个依旧有些呆滯的混血鼻涕精,“你认识刚才那个小东西?”

傻蛋被点名,浑身一哆嗦,茫然地抬起头:“大,大人……傻蛋知道……那是巢穴的幼崽……很,很小……就像,就像傻蛋小时候一样……”

它的声音带著哭腔,“大,大人,现在……现在可能整个巢穴,就,就剩我们两个了……”

它的悲伤显而易见,但多利没空理会这个。

“这里是哪里?你能判断那个小玩意儿跑哪边去了吗?”

多利追问,指向矿道两端。

傻蛋努力睁大眼睛,左右看了看,摇了摇头,黏液从鼻孔滑落:“大,大人……傻蛋判断不了……这,这里是矿道,傻,傻蛋以前跟著队伍来做过清洁……但,但不是从这条裂缝过来的……傻,傻蛋也是第一次走这个裂缝……”

废物。

多利在心里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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