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寒冬的京城,天光未亮,烂縵胡同里已是一片生机。

灰砖墙上还掛著霜,公厕门前却已排起了长队。

老街坊们裹著袄,有的拎著搪瓷尿盆,有的夹著报纸,在呵出的白气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嘮著嗑。

“老张头,今儿个报纸上说咱胡同要安自来水管子啦!”

“嗐,听他们扯閒篇儿,上个月还说给修煤棚呢...”

正说著,巷子口突然窜出个猫著腰的汉子,手里攥著皱巴巴的卫生纸,两腿跟麻似的拧著往前躥。

排头的大爷见状赶紧侧身:“得嘞,您先请!”

后头排队的人都心照不宣地让出道。

这要搁平时,插队准得挨数落,可这会儿谁也不敢拦。

去年夏天,前院许婶儿就因拦了个闹肚子的,结果人家当场『决堤』,那味儿呦...嘖,绕樑三日不绝。

几个排队的大妈聚在了一起又说起了东家长西家短。

“老李家是真会惯孩子啊,他家二小子这回来有小一个月了吧?也不说让孩子去找工作,就这么让在家閒著。这要是我家虎子整天游手好閒的,他爹的腰带早就抽身上了。”

“可不是嘛。二十啷噹岁的大小伙子,整天啥事不干,也不嫌寒磣!”

“人家爹妈都是国营厂的,姐姐在供销社上班,一个月百十来块工资养个吃閒饭的怎么了?哪像咱们,买个白菜都得掐著粮票算...”

正说著,李春明溜溜达达从她们跟前过。

几个老太太齐刷刷闭了嘴,王婶訕笑著没话找话:“明子,吃、吃了吗?”

李春明把裤腰带往上提了提,乐呵呵地回道:“没呢,您几位这是排队等著开饭呢?”

“哎~”

等那小子走远,大妈们才反应过来:“这狗东西,骂我们是粪车呢!”

回到家,接过姐姐递来的二合面馒头,李春明咬了一口,呜呜囔囔的说道:“妈,您和爸今儿坐公交车上班唄。”

李运良嚼著自家醃的萝卜乾,发出清脆的『咯吱』声:“这大晴天的,又不冷,坐啥公交?再说了,咱家又没买月票,来回得四毛钱,多浪费...”

这年头坐公交可不便宜。市区线路五分到一毛五不等。

月票倒是划算,职工票三块五,学生票两块,当月隨便坐。

不过他们夫妻俩共骑一辆,李春华就在离家不远的菜市口供销社上班,步行都用不了十分钟。

做娘的就是比当爹的心细。

苗桂枝还以为李春明是听到那些閒言碎语,要出去找工作。

“吃你的饭,哪这么多话。”

苗桂枝没好气的打断了李运良的话,转头衝著李春明说道:“別听那几个碎嘴子瞎说,你就在家好好的。这么冷的天瞎跑什么,外面能找到什么好工作。等过了年,我打申请退休,你去厂里上班。”

“不是的,我回来这么久了不是在胡同转悠就是在家呆著,有些闷,想出去转悠转悠。”

听到儿子是散心,苗桂枝这才点了点头:“出去转转也好,就是別玩的太晚了,早点回家。还有,不要跟別人起衝突,有什么...”

在老娘絮絮叨叨的叮嘱声中,一家人总算吃完了早饭。

“明子,別忘了妈跟你说的。”

“知道了妈。”

临出门,苗桂枝还是不放心地回头叮嘱。

直到两口的背影消失在蜿蜒曲折的院子中,李春明才长舒一口气。

“咱妈真是的,罗里吧嗦说了这么多,也没说到重点。年轻人缺的是叮嘱嘛...”

穿戴整齐的李春华从里屋钻出来,从包里掏出一张『大黑十』和几张票塞过去:“年轻人缺的是这些!”

“姐,我真不用...”

“你兜里有几个子我还不知道?拿著!”

李春华一扬手,来自童年阴影的威慑力让李春明条件反射般缩了缩脖子,只好乖乖接过。

“这才像话!”

李春华满意地拍拍弟弟肩膀:“我上班去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出去老远。

看著手里『大黑十』和票,李春明喉咙突然有些发紧。

李春华的工资也就32.5元,每个月上交完家用,她所剩也不多。

这十块钱和票,不知道要攒多久,现在却一股脑全给了他。

强压下心中的情绪,李春明仔细检查了挎包里的信封,確认无误后,推著父亲那辆擦得鋥亮的永久牌二八大槓出了门。

已经过了上班的点儿,胡同里静悄悄的,自行车碾过坑洼的顛簸声传出好远。

几个坐在门墩上纳鞋底的大妈不约而同抬起头,目送那个熟悉的身影远去。

“是明子吧?这孩子,打从回来就没见著几回正脸儿。”

“可不是嘛,整天神出鬼没的......”

话没说完就被胳膊肘捅了一下。

“少说两句。孩子插队那么些年,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歇些日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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