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足以让任何单位的政审环节,都將她立刻刷掉的“污点证明”。

相关证明?

被父母登报断绝关係的声明,算不算?

还是那份躺在陆津言口袋里,隨时可能被甩到她脸上的离婚协议?

她站在喧囂的街头,周围是自行车的铃鐺声、供销社里售货员不耐烦的吆喝声、

还有国营饭店飘出的,带著浓重碱味的馒头香气。

这些属於七十年代的、鲜活而粗糙的声音和气味,都在提醒她一个事实:

这里不是华尔街。在这里,规则大於能力,身份重於泰山。

一个没有“组织”接收的、来歷不明的人,隨时可能被一阵风吹走,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林姝缓缓收回目光,转身,向家属院走去。

她走得很慢,一个普通而虚弱的孕妇。但她的感官,却前所未有的敏锐。

她能感觉到,身后杂货铺门口,那个叼著菸捲的男人,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三秒,带著一股混杂著好奇和揣度。

她能听见,擦身而过时,两个推著菜篮子的大嫂压低了声音的议论。

“……就是陆团长那个新媳妇儿吧?”

“长得跟画儿里的人一样,就是太瘦了,风一吹就倒,不像个能生养的……”

这些视线和声音,扎在她身上。

在华尔街,对手的审视是利剑,明晃晃地摆在谈判桌上,她可以一一化解。

而在这里,审视是藏在絮里的针,看不见,摸不著,却无处不在,让人喘不过气。

她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刀,劈开这团絮。

脑中,无数个方案飞速闪现,又被一一否决。

向陆津言求助?让他动用团长的关係,为她开一张介绍信?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就被她掐死在萌芽里。

那不是求助,是乞討。

她用三百多万的谈判换来的、刚刚建立起来的微弱平等,会瞬间崩塌。

她会重新变回那个需要他施捨才能活下去的“麻烦”。

她林姝,绝不乞討。

回到那栋红砖小楼,楼道里瀰漫著一股煤烟和剩饭混合的气味。

对门的张嫂家,门虚掩著,能听见里面张嫂训斥孩子的声音,尖利而鲜活。

林姝目不斜视,脚步放得更轻。

她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滑过走廊,用钥匙打开了自己的门。

“咔噠。”

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屋子里,依旧是昨日的清冷和空旷。

桌上,那两个豁了口的搪瓷碗,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两个沉默的看客。

林姝走到桌边,没有坐下。

她站著,目光扫过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件物品。冰冷的铁床,掉漆的木桌,还有她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包。

一无所有。

不。

她还有她的大脑。

她还有这二十多年在另一个时空里,用无数场谈判、无数份合同、无数个不眠之夜淬炼出的、最锋利的武器。

个人简歷?相关证明?

她不需要。

她的能力,就是她唯一的,也是最硬的介绍信。

林姝深吸一口气,那股压抑的噁心感似乎也因为这个决定而被镇压了下去。

她拉开椅子,坐下。

从帆布包里,翻出一本被她一直带在身边的、原主留下的德语诗集。

纸张已经泛黄,带著一股旧书特有的霉味。

又找出一支笔,几张乾净的信纸。

没有稿纸,没有字典。

她就著窗外投进来的、灰白色的天光,翻开诗集。

纤细的手指,抚过那些印刷体的德语单词,目光平静而专注。

她要做的,不是去“应聘”。

她要去“展示”。

她要將自己的能力,变成一份看得见、摸得著的“样品”,一份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证明”。

她要让新华书店的人明白,他们招聘的不是一个“笔译员”,他们等来的是一个能解决他们所有翻译问题的“专家”。

笔尖,落在信纸上。

没有丝毫犹豫。

第一行,是诗的德语原文。

第二行,是她翻译的中文。

“einfichtenbaumstehteinzeln……”

(一棵北方的松树,孤独地……)

她的字跡,清秀而有力,每一个笔画都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篤定。

窗外,海风呼啸,家属院的喧闹声时远时近。

这间冷硬的屋子里,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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