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两个字,像命令,不带一丝温度。

林姝没作声,扶著椅子扶手,慢慢站稳。胃里翻涌的噁心感稍稍平復,但四肢依旧发软。

陆津言已经转身,迈开大步。

他走在前面,高大挺拔的背影將走廊的灯光切割成两半,一半明,一半暗。

林姝就被笼罩在那片流动的阴影里。

海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灌进来,带著咸腥的凉意,吹散了会议室的闷热,

也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纤瘦的轮廓。

他的步伐很快,是军人常年累月养成的习惯,精准而高效。

林姝跟得有些吃力。

每一步,小腹都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坠胀感。

她不得不將全部心神,都用来控制呼吸和脚步,以至於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陆津言在前面拐角处,停了下来。

她差点一头撞上他坚硬的后背。

堪堪剎住脚步,林姝抬头,对上一双幽深的眼。

他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正默不作声地看著她,目光里是她看不懂的审视和探究。

“跟不上?”他问,声线平直,听不出情绪。

林姝没回答,只是扶著冰凉的水泥墙壁,缓缓匀著气。

额角渗出的薄汗被风一吹,冷得她打了个激灵。

养家餬口的本事,不是那么好证明的。

第一步,就是要先站稳。

陆津言的视线,从她苍白的脸,落到她扶著墙壁的手,

最后,停在她依旧平坦、却被她下意识护著的小腹上。

他第一次,开始思考那份离婚协议书协议之外的可能性。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最终,是他先败下阵来。他转过身,步子放慢了些许。

那是一种未经思考的、近乎本能的妥协。

家属院不远,就在基地办公楼的后面。

一排排红砖小楼整齐划一,墙壁上还刷著褪色的时代標语。

空气中,瀰漫著煤炉的烟火气、饭菜的香气和孩子们的吵嚷声,交织成一片热闹腾腾的人间烟火。

这和陆津言身上的冰冷气息,格格不入。

一个挎著菜篮子的大嫂从楼里出来,看见陆津言,眼睛一亮,热情地打招呼:

“哎哟,陆团长回来啦!这……这位是?”

她的目光,毫不客气地从头到脚將林姝刷了一遍。

漂亮。

太漂亮了。

漂亮得不像个过日子的人。

陆津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我爱人,林姝。”他吐出这几个字,像是完成一个任务。

“哦——弟妹啊!”那大嫂恍然大悟,嗓门更大了,

“早就听说啦!快进去吧,屋子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这声“弟妹”,在平静的家属院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几扇窗户后面,悄悄探出了几双好奇的眼睛。

陆津言不再停留,领著林姝上了二楼最东头的一间屋子。

他拿出钥匙,打开门。

“吱呀——”一声,一间屋子的全貌,展现在林姝面前。

很小。

一眼就能望到头。

一张铁架子床,一张掉漆的木桌,两把椅子。

地面是水泥的,扫得乾乾净净,却也因此更显空旷和冷清。

屋子里的一切,都带著一种属於男性的、不近人情的简洁。

这不像个家,更像个临时宿舍。

一个隨时可以打包走人,不留一丝痕跡的地方。

陆津言將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和一叠崭新的票证,一併放在包旁边。

粮票,布票,油票……这个时代生存的必需品。

他的动作,依旧是任务式的,公事公办。

“钥匙。票证。厨房在走廊尽头,水房在楼下。缺什么,自己去后勤部领。”

他言简意賅地交代完,像一个下达指令的军官。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陆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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