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的余音仿佛还在平山村上空繚绕,那股子皇权的冰冷威压却已化作实质的催促。为首的锦衣卫收起黄綾捲轴,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跪地的朱明身上扫过,又掠过他身后神色各异的徐达和屋檐下那个穿著破袄、却站得如同青松般笔直的“朱副管事”。

“朱明,即刻收拾行装,隨我等入京面圣。”锦衣卫首领的声音毫无起伏,带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圣上等著看你的新镰刀和…那会动的带子。”

他目光投向远处河边那依旧在缓慢转动、运送著最后一批麦捆的简陋水轮和传送带,眼神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惊异与探究。

“是…是,草民遵旨。”朱明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他站起身,膝盖有些发软。面圣?见朱標?这剧本走向太魔幻了!他下意识地又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已经走了过来,脸上那属於“朱虫八”的散漫和属於帝王的深沉奇异地交织在一起。他拍了拍朱明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声音带著一种刻意的、属於“村中长辈”的粗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

“小子,出息了啊!能见著天顏了!记住嘍,到了京城,少说话,多磕头!圣上问你啥,你就老老实实答啥!咱平山村这点家底,该亮就亮出来!別藏著掖著!听见没?”他最后几个字,咬得略重。

朱明心头一凛。朱元璋这是在提醒他,朱標召见的目的就是那些“农具”和“奇器”,让他“该亮就亮出来”,但同时也隱晦地警告他“少说话”,別节外生枝,尤其不能暴露不该暴露的身份!他连忙点头:“老朱叔放心,草民明白!”

“徐大,”朱元璋又转向徐达,语气隨意得像在吩咐管家,“你陪著朱专员跑一趟京城。他一个人,咱不放心。你办事稳妥,路上照应著点。”

徐达没有丝毫犹豫,躬身抱拳:“是,老爷…呃,朱管事放心。老僕定当护朱专员周全。”

他低垂的眼帘下,是磐石般的坚定。此行凶险难料,他必须贴身护卫,无论是朱明,还是那位隱在暗处的陛下。

朱明心头一暖,有徐达这尊门神跟著,安全感陡增。

很快,朱明和徐达便收拾好了简单的行囊。几把精心挑选、打磨得鋥亮的新式镰刀,几卷画得歪歪扭扭、却详细標註了“憋气鼓风法”和水轮传送带原理的草图,便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村民们围在村口,眼神复杂。有敬畏,有担忧,更有浓浓的不舍。

“朱专员,您…您还回来不?”二牛红著眼眶问。“徐管家,您可要保重啊!”“朱专员,京城远不远?路上小心啊!”

朱明看著一张张黝黑朴实的脸,心头酸涩。他强笑道:“大家放心!我就是去给圣上看看咱们村打的好镰刀,说说咱那省力的带子!说不定圣上一高兴,让天下都用上咱平山村的傢伙什儿呢!到时候,咱村可就出名啦!等我回来,咱再琢磨琢磨,怎么让那水轮转得更快,带子跑得更溜!”

他的话给村民们带来一丝希望和憧憬,冲淡了些离愁。朱元璋站在人群稍后,抱著胳膊,看著朱明笨拙地安抚村民,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这小子,倒是有几分收拢人心的本事。

“行了行了!都別杵著了!”朱元璋粗声大气地挥手,“该收麦收麦,该打铁打铁!等朱专员带著圣上的赏赐回来,咱全村摆流水席!”他这话衝散了最后一丝凝重,村民们鬨笑起来,气氛轻鬆不少。

在村民们的目送下,朱明和徐达翻身上了锦衣卫带来的两匹健马。朱明骑术生疏,在马背上有些摇晃,徐达则稳如磐石,目光警惕地扫视著四周。为首的锦衣卫一声令下,十骑如同离弦之箭,簇拥著两人,捲起一路烟尘,向著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尘土渐渐散去,村口只剩下朱元璋孤零零的身影。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他望著人马消失的方向,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重重关山,看到那巍峨的紫禁城。

太子…標儿…你到底想做什么?是真心为了农事?还是…嗅到了什么?老四那小子,怕是也坐不住了吧?朱元璋负手而立,破袄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一股无形的风暴,正以平山村为起点,向著帝国的权力中心匯聚。

而他,这位假死的帝王,只能暂时隱於这小小的山村,静观其变。他低声自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小子,路给你铺了。是福是祸,是龙是虫,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

官道之上,马蹄声急如骤雨。

朱明紧紧抓著韁绳,努力適应著马背的顛簸,一颗心却比马蹄更乱。风声在耳边呼啸,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疑云和忐忑。

朱標是怎么知道我的?还知道得这么清楚?新镰刀,水轮传送带…他连名字都叫得出来!是锦衣卫?他们什么时候盯上平山村的?我暴露了?还是…老朱头暴露了?不对,如果老朱头暴露,来的就不会是召见我的圣旨了…

他偷眼看向旁边並轡而行的徐达。徐达腰背挺直,目不斜视,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像,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时刻警惕地扫视著道路两侧和前方的锦衣卫。他那份沉稳,给了朱明一丝安定的力量。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他类型小说相关阅读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