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

火星子猛地炸开,溅在朱元璋那张汗涔涔、黑一道灰一道的脸上。他毫不在意,咧著嘴,露出两排白牙,眼睛死死盯著铁砧上那块被炉火舔得通红的铁条。铁匠棚里热浪滚滚,混著焦炭味儿和汗水味,熏得人睁不开眼。朱明在一旁看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嘿人牙膏……

“给咱!徐大!”朱元璋声音洪亮,带著不容置疑的兴奋,大手一伸,直直抓向徐达刚放下的那柄分量十足的铁锤。

徐达反应快得像只受惊的老豹子。他几乎是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铁锤和朱元璋之间,声音压得极低,急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老爷!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您这身份…”

“放屁!”朱元璋眼一瞪,那股子开国皇帝的霸道气势瞬间衝垮了破袄裹著的“朱虫八”,棚子里的温度仿佛又升高了几度,“啥身份?这儿只有朱虫八!平山村炼铁坊朱副管事!”他一把推开徐达碍事的手臂,粗糙的大手牢牢攥住了冰冷的锤柄。

那沉甸甸的手感一入手,朱元璋浑身的血都像是被炉火点著了。“嘿!”一声闷吼从他胸腔里爆出来。他腰马下沉,手臂上虬结的肌肉賁张,將那柄沉重的铁锤抡圆了,带著一股沙场破阵的狠劲儿,狠狠砸向砧上那块暗红的铁胚!

“当——!!!”

巨响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鸣。比刚才徐达敲击时猛烈十倍的火星,如同金红色的暴雨,狂野地喷溅开来,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的棚角。几个正抡小锤的年轻后生嚇得一缩脖子,手里的动作全乱了套。那块铁胚在重击下猛地变形、扭曲,发出痛苦的呻吟。

朱明只觉得一股滚烫的气浪扑在脸上,眼皮被火星刺得生疼,心也跟著那一声巨响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这哪是打铁?这是要拆炉子啊!再看徐达,脸都白了,嘴唇哆嗦著,一副天塌地陷的表情,想拦又不敢真拦,只能干著急。

朱元璋却浑然不觉。一锤下去,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他眼神亮得惊人,里面燃烧著一种久违的、近乎原始的征服欲。“好!痛快!”他畅快地吼了一嗓子,毫不停歇,手臂再次高高扬起,那铁锤在他手里轻若无物,又要砸下!

这第二锤要是下去,別说铁胚要废,这新垒的炉子怕也得震塌半边!

朱明脑子“嗡”的一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猛地躥出来,他几乎是扯著嗓子吼了出来,声音又急又亮,硬生生盖过了风箱的呼哧声:“老朱叔!等等!”

朱元璋手臂停在半空,锤子带起的风颳得朱明脸皮生疼。他疑惑地扭过头,汗水顺著他沟壑纵横的脸颊往下淌:“咋?朱专员?”

朱明心咚咚狂跳,脸上却挤出十二分的真诚和期待,往前凑了两步,指著旁边地上堆著的几块厚薄不一的铁片:“老朱叔!您这神力,打刀太屈才了!眼下秋收在即,村里最缺啥?缺趁手的镰刀啊!”

他飞快地抓起两块铁片,一块厚实些,一块薄些,“您看!徐管家刚试打出来的料子!您神力无双,打这厚料子肯定又快又好!我呢,手劲儿小,就对付这块薄点的。”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朱元璋,带著点怂恿的意味,“咱爷俩比比?看谁先打出把能割断三层厚麻布的镰刀!咋样?”

“比镰刀?”朱元璋的眉头先是习惯性地一拧,带著点“杀鸡焉用牛刀”的不屑。可那“比”字,像根羽毛,轻轻搔在了他心尖最痒的地方。

他眼神里的霸道和狂热,像潮水一样缓缓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带著狡黠和绝对自信的光芒。这光芒,徐达太熟悉了,那是陛下在沙场点將、决胜千里时的眼神。

“嘿!”朱元璋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顺手把手里那柄能把人砸成肉饼的大铁锤“哐当”一声丟在地上,震得地面都颤了颤。他搓了搓布满老茧的大手,那动作像是猛虎收起了利爪,准备用肉掌去拨弄一只野兔。

“成!比镰刀就比镰刀!朱专员,这可是你说的!”他大步走向堆放铁料的地方,弯下腰,像挑西瓜似的,在一堆铁片里扒拉两下,精准地捡起最厚、最沉、足有巴掌宽、半指厚的那一块黑沉沉的铁板。

“咱就这个!”他掂了掂,铁板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应和它的新主人。

徐达悬在喉咙口的那颗心,“咚”一声落回了肚子里。他后背的冷汗浸透了粗布短衫,冷颼颼地贴在皮肉上。他感激地看了朱明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后怕,有庆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这小专员,胆子是铁打的,心思转得比风车还快!

棚子里的气氛陡然一变。方才那令人窒息的紧张和火星四溅的狂暴消失了。风箱依旧“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气,炉火在精心调节下稳定地燃烧,发出橘红的光芒。

只有叮叮噹噹的打铁声,重新密集而富有节奏地响起,带著一种新的、憋著股劲儿的专注。

朱元璋把厚重的铁板丟上铁砧,火星轻溅。他抄起一柄分量適中的锤子,掂了掂,不再追求那开山裂石的声势。他腰杆挺得笔直,双腿微屈,如同老树盘根,稳稳地扎在地上。手臂扬起,落下。

“鐺!”

这一声,沉实,短促,力量像铁水一样,精准地灌注进铁砧上的胚料里,没有一丝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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