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底那层雪白晶莹的细盐,在正午的阳光下刺得朱元璋眼睛生疼。他指尖残留的纯净咸味,像烙铁,烫进了他的心底。
粗盐变细盐?污浊变雪白?这哪里是扶贫,这分明是点石成金的仙术!
朱元璋猛地吸了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惊涛骇浪,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对旁边的徐达低喝道:
“徐大!拿纸笔!把朱专员方才的每一个步骤,滴水不漏,给咱记下来!快!”
徐达眼神锐利如电,瞬间明白了这“盐”的分量。他二话不说,转身就朝村里快步走去。
片刻后,他带著一块粗糙的木板、一支禿头毛笔和一小块墨锭、几张泛黄的粗纸回来,直接蹲在地上,將纸铺在木板上。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笨拙地研了点墨,毛笔蘸饱了墨汁,悬在纸上,目光灼灼地看向朱明:“专员,您说,我记。”
朱明看著徐达那副如临大敌、要把煮盐当成军国大事来记录的架势,有点哭笑不得。
他只得放缓语速,將草木灰铺筐、淋水得灰水、粗盐淋滤、布细滤、最后小火蒸乾的步骤,掰开了揉碎了,又详细复述了一遍。
徐达眉头紧锁,运笔如飞,每一个字都写得力透纸背,仿佛在誊写决胜千里的兵法。
记录完毕,墨跡未乾。朱元璋一把抓过那几张粗纸,鹰隼般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每一个字,確认无误。
他小心翼翼地將纸叠好,如同捧著传国玉璽般塞进自己贴身的衣襟里。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吁了口气,转向朱明,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语气带著十二万分的郑重和探究:
“朱专员……”朱元璋的声音微微发颤,“此等点污秽为琼瑶、化腐朽为神奇的绝妙之法,不知……不知师承何处?是哪位隱世的高人,竟能通晓此等夺天地造化之技?!”
他紧紧盯著朱明的眼睛,试图从中挖出“神仙”或“秘传”的痕跡。
朱明被问得一愣,隨即摆摆手,脸上是真切的茫然:
“师承?老朱叔您说啥呢?这法子……这法子就是普通的化学提纯啊,呃……我是说,就是去杂质的方法。现在外面……外面大部分人都知道吧?算不得稀奇,真不是什么绝技。”
他看著朱元璋和徐达脸上那副“你莫要哄骗俺们”的震惊表情,无奈地补充道。
“师承谈不上,也就是把学到的东西,用在实处罢了。这些都是小事,能让咱村吃上乾净的盐才是正经。”
“小事?大部分人……都知道?”朱元璋喃喃重复,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头顶。若真如此,那朱专员口中的“外面”。
是何等可怕的所在?这“学”又是何种通天彻地的学问?他心中惊疑如同野草疯长,面上却极力维持著镇定。
朱明没注意到朱元璋的异样,他目光扫过山坡下那些低矮破败、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土坯茅屋,眉头又皱了起来:
“老朱叔,我看乡亲们住的这房子……实在不行啊。土坯墙,茅草顶,別说颳风下雨,就是平常看著都悬乎。这要是遇上暴雨山洪,或者再来场稍微大点的地震……太危险了!得想法子重新修,至少得加固,能扛住点风雨才行。”
他的语气带著致富干部特有的焦虑。
朱元璋此刻满脑子都是衣襟里那几张滚烫的製盐方子和朱明那句“大部分人都会”的惊天之语,对修房子的事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下意识地“嗯嗯”点著头,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突然,朱元璋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朱明的胳膊,脸上堆起十万火急的歉意:
“哎呀!朱专员!您瞧俺这记性!差点把天大的事给忘了!”
他拍著自己的脑门,语速快得像连珠炮,“今儿晌午,隔壁几个村的『村长』约了咱去开个要紧的会,商量开春引水灌溉的事儿!火烧眉毛了!咱必须得去!不能陪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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