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朱元璋斩钉截铁,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骨气”,“咱老朱家祖训,饿死不做亏心事,穷死不欠冤枉债!没欠过谁一粒粮、一文钱!”这话他说得底气十足,眼神坦荡。
朱明在“负债”栏写下“无”,心中的异样感却在悄然累积。
这老朱家,有相对殷实,这至少是砖木结构的祖屋,无负债,儿子还在外学习,这本身就需要持续投入,似乎…並不像村里那些家徒四壁、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家那样赤贫。
他手中的钢笔,似乎也写得更慢了些,带著审视的意味。
轮到粮食储备了。朱明放下笔,笔帽轻轻搁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发僵的腰背,目光带著公事公办的坚持看向朱元璋:“老朱,方便看看您家存粮的粮缸粮囤吗?这关係到口粮安全评估,眼见为实。”
朱元璋心头猛地一跳!像被针扎了一下。粮缸?里屋小仓房里那几口半满的缸,如何能见光?一股冷汗瞬间沁出。
他脑中急转,脸上瞬间堆满难色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懊恼:
“哎呀朱专员!您看这事儿闹的!真是不巧!就前两天…咱那管家『徐大』收拾屋子,发现粮缸底子有点返潮气,怕糟蹋了这点救命的口粮!”
“咱吶,就让他赶紧把剩下的穀子都倒腾出来,摊在村后晒穀坪上晒著了!这会儿…这会儿太阳都下山了,怕是还没收拢呢!”
他语速快而诚恳,仿佛確有其事,还带著点对“管家”自作主张的小埋怨,顺势朝门外拔高声音喊道:“徐大!徐大!粮是不是还在晒穀坪上没收?”
门外立刻传来徐达那刻意压得低沉、恭敬又带著点“办事不力”惶恐的声音:“回…回老爷话,是哩!按您昨儿的吩咐,都摊开了晒著,今儿…今儿事多给忙忘了,还没收!小的这就去收!”
脚步声隨即响起,像是“徐大”慌忙要去收粮。
这理由似乎说得通,还有人证和“行动”佐证。
朱明看著他,没再坚持立刻去看粮缸,但心中的疑虑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在无声地扩大。
他重新坐下,钢笔在“粮食储备”栏写上“据称少量存粮正晾晒”,又重重打了个问號。
那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老朱叔,”朱明合上那本乌黑髮亮的硬壳本子,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支神奇的钢笔別回胸前口袋,这个动作再次牢牢吸引了朱元璋的视线。
朱明看似隨意地提起,目光却带著不易察觉的探究:
“我看您家这情况…在村里算不错的了。您又当村长,管著这一大摊子事,上面…就没给点补贴啥的?或者村里有点什么进项?”
他用了“上面”这个模糊的词,既是试探,也是观察,同时暗示“村务”可能带来的隱性收入。
朱元璋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正题来了!他面上立刻显出十二分的疲惫、清高和一种“悲壮”觉悟,重重嘆了口气,肩膀都垮了下来:
“唉!专员啊,您可甭提什么补贴了!戳心窝子啊!”他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咱平山村穷得耗子来了都抹著眼泪走,乡亲们挖野菜、啃树皮是常事!俺这个当『村长』的,脸皮再厚,能腆著脸跟上面伸手要补贴?”
“能跟饿得眼冒绿光的乡亲们爭那点活命粮?咱家里这点老底儿,都是祖上勒紧裤腰带、牙缝里省出来的!当这个『村长』,就是个受累的命!操不完的心!”
“东家婆媳吵嘴要断亲,西家娃儿饿得直哭断了粮,哪样不得俺去说和、去想法子?自家地里活计都耽误了!”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麻衣,又捶了捶后腰,满脸都是心力交瘁的愁苦和“无私奉献”的劳苦,“要不是看著乡亲们实在可怜,俺早撂挑子不干了!”
“全仗著徐大这老伙计忠心,帮著里外支应著点,跑跑腿,传个话,不然俺这把老骨头早散架了!”
他適时地把徐达推出来分担视线,塑造了一个清贫、劳心劳力、全靠祖荫和一个忠心老僕帮衬才勉强支撑的“老村长”形象。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配合著他脸上深刻的皱纹、疲惫的神態和那身破旧的衣裳,感染力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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