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木雕观音像
还有一块明代文人的“梅砚”,半边裂口,收藏家嫌它“样子太寒酸”,拒绝再上大价钱修復,硬生生丟进拍卖会处理台,被当成“材料试件”按斤卖掉。
他当时就站在三米之外看著。
太多遗憾,不仅在器上,也在人心。
而现在,他回来了。
零零年代。
2002年。
这年苏州的街头还是灰砖青瓦的多,老街拆得慢,人还愿意用嘴讲事,不是只看数字。
老式电视上播《鉴宝》,杂誌写“祖传之物当慎评”,但更多的人,在用所谓“家里留下的”,“祖传货”骗人、在把义乌货涂点金粉当成官窑。
这是一个混乱的年代。
真假並无明確標准,很多传统技艺师徒传承未崩,但已岌岌可危。
拍卖法才刚修,文保法还不严,民间收藏如野草疯长,贗品和真品共一张桌吃饭。
可也是最有可能改变的年代。
老铺子还在,话还有人听,老物件还没全流走,老手艺还没死透。
他坐在灯下,慢慢地想:
“这一世,我不求扬名,也不做名家。我知道这个时代名头来得快,散得也快。”
“但我想把该补的补上。哪怕只补一件,我前世没修成的。”
“……”
收回思绪,沈砚舟起身。
后堂的油灯火苗轻颤。
沈砚舟来到一方榆木桌前,桌上铺著细麻布,木雕观音正稳稳地搁在中央。
他在灯下,沉默地看著那木雕,像一位外科大夫盯著一具岌岌可危的身体。
——手臂从肩处断裂,已脱落。
——胎心已裂。主裂纹贯穿佛额至背侧,未穿透,但已开析。
——佛像造像虽然细致,但是上半部分有些模糊,双眉位置略显歪斜,多半是保存中受了斜压。
——表面有三种顏色变化,残金、硃砂、氧化斑混杂,清洁时稍一过水,可能连原刻也一併洗去。
他低声道:“高难度。”
这是他前世也要用掉整整一个修復周期的“硬骨头”。
更难的,是这东西必须“修而不多补”,只有合適的补救措施才能不毁了它。
文物的修復,不是让它完全恢復美观,而是让它“还活著”,既要让它不再是残缺不全、岌岌可危的状態,还要让它保留该有的歷史痕跡。
但是好就好在,老太太一家虽然不知道这木雕的真实价值,却没有擅自动手——
没有用502这种强力粘合剂试图沾上断裂处,也没有用化学清洁剂清理表面,更没试图用现代油漆“翻新”木雕。
让这个木雕的原本结构儘可能都保存了下来。
他把所需的流程默想一遍:
“清洁得用去离子水这种中性溶剂……要稳定裂缝,用小分子树脂固化;最好是b72稀释配液,但得控温。
“要用丙酮稀释剂试色,看有无残朱。再封一层丙烯酸树脂保护层……最后封藏存放时,要找绢布与恆湿恆温盒。要避光,也要避强风。”
他在脑海中列了一圈工具——
探光灯,微探针,无酸纯水,丙酮,b72,硅酸胶,以及签、软刷、恆湿盒、ph记录卡……
別的还有绢布、软纱、细木籤、净水盆……
每一样,他都熟得不能更熟。
只可惜现在手边没有。
这叫沈砚舟不住嘆了口气——
实在是……
太穷了。
夜已深。
苏州四月末四底的夜晚依然有些凉还是有些春末的凉意,街巷人跡散尽,文锦街仿佛整个缩进了潮湿的青石中。
“余砚堂”的门却还亮著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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