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刺目的金辉將“郭杰”二字圈定在执事堂名册首位时,一道锐金之气,猛地从他天灵盖破颅而出,笔直地刺向苍穹,竟在厚重的云幕上撕开一道狰狞的裂痕,久久不散。高踞玉台之上的几位闔目长老骤然睁眼,为首的白须老者指掐灵诀,浑浊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精芒,低嘆声宛如金铁摩擦:“金灵根,庚金之魄,天生的剑胚啊……执事堂的气运,终是来了。”
郭杰被两名腰束青纹腰带的执事弟子引著离去时,胸前那枚麒麟踏云的银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上古瑞兽的威严在小小的徽记上呼之欲出——龙尾独角,鳞甲如墨,麝身隱有风云涌动。这是落云门执掌刑律、巡护山门、手握生杀实权的执事堂象徵。人群中的林凡,看著荒村同伴被簇拥而去的背影,那金鳞徽记刺得他眼底微涩。他也曾幻想,那道撕裂云层的金光会属於自己。
然而,冰冷的判决如同淬毒的针,刺破了所有虚妄:
“灵根芜杂,五行混沌,测灵碑之异象,恐是古神残念逸散扰动所致,不足为凭。”宣判长老的声音毫无波澜,像一块冰投入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
下一瞬,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清风裹来,林凡眼前一,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箏,直直坠向落云山脉边缘那片被遗忘的褶皱——药园。
此地宛如被时间拋弃的残骸。稀薄的灵气如同濒死之烛,只余游丝般的光晕,勉强维繫著几畦在山坳间顽石缝里求生的药田生机。
空气厚重得能砸出苦味,那是腐烂的枯叶与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陈旧药渣混合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泥沼。
唯一还能称之为“活物”的,是歪斜药庐篱笆上爬满的“蛇骨藤”,枯黑虬结的枝蔓扭曲著,如同垂死巨兽不甘探出的枯爪。
“吱呀——”
那扇饱经风霜的老旧木门,伴隨著轻柔的“吱呀”声,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缝隙。
一张少女的脸庞,如同初绽在山涧晨露中的儿,带著点怯生生的好奇,从那狭小的缝隙里探了出来。她约莫十七八岁,一张未施粉黛的圆脸乾净得如同玉石,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杏眼,清澈、水灵,仿佛蕴藏著一整片未被红尘沾染过的溪流,正滴溜溜地转著,带著初生小鹿般的天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打量外界。
斜斜坠下的髮髻旁,簪著一朵娇艷欲滴的“醒神”,瓣边缘流淌著淡淡的粉金色泽,一缕极淡却异常纯净的清甜气息,正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沁人心脾,瞬间驱散了门外裹挟的山风凉意。
当她的目光触及到站在门外石阶上的少年时,那双灵动的眸子先是疑惑地怔住,旋即,仿佛春日照进了沉寂许久的荒园,她整个人都骤然明亮了起来。圆润的脸庞上,一抹纯粹无瑕的笑容瞬间漾开,像是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荡漾开的涟漪,一直蔓延到眼角眉梢。
“哎呀!”她轻呼出声,声音清脆悦耳,“可是新来的林师弟?等了你好半晌啦!”不等回应,她又飞快地补充,雀跃之情溢於言表,“我是水梦娇,算是……嗯,暂时算你这儿的师姐吧!师父老人家掐指一算说你该到了,特地让我在此候著,可別让他老人家等急了!”她侧身,將木门完全拉开一条能容人通过的间隙,小手热情地朝里挥了挥,“快来快来!”
门外的少年,林凡,身著一身洗得有些泛白的青色布衣,身形挺拔却稍显单薄。山风撩起他额前几缕碎发,露出线条分明却还带著少年青涩的下頜。他背著一个小小的蓝色碎布包裹,腰间一根不起眼的麻绳上,还繫著一个鼓囊囊、灰扑扑的旧皮袋,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像是刚从一个漫长的风尘僕僕赶路中结束。
面对水梦娇扑面而来的热情,林凡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隨即归於平静。他微微頷首,算是回应这突如其来的“师姐”称谓,心中却瞬间转了几个弯:
“多谢水师姐引路。”林凡的声音平稳,听不出过多情绪,带著少年人特有的乾净,却又少了几分轻浮。
他抬步迈过那道不算高的门槛,一股比门外浓郁十倍的灵草药香混合著湿润泥土气息扑面而来。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不大却打理得极为整洁的庭院,青石铺地,角落里种植著数株形状奇特的灵植,叶片在微风中泛著温润的玉色光泽。庭院深处,掩映在几棵苍遒古树之后的,隱约可见一座简朴的木石结构殿堂轮廓。
踏入药庐,如同跌入昏暗的地窖。
陈天云伏身在巨大的石丹炉旁,一袭灰袍几乎融进满地狼藉的碎药渣里。炉膛的余火明明灭灭,映著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那绝不仅仅是岁月的痕跡,更像被某种极其歹毒的丹火反覆灼烧、侵蚀而留下的可怖烙印。他甚至连头都没抬,只將一柄布满缺口的厚重药锄隨意甩到林凡脚前:“东三畦的『地脉根』,该鬆土了。”嗓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枯木,“记住,若是掘断了一根根须,今晚你便饿著。”
……
药园岁月枯燥得如同缓慢旋转的石磨,日復一日碾著林凡的耐性与仅存的那点微渺希望。
他常常一跪就是一整天,用那柄钝锄小心翼翼地撬动著板结如铁的泥土,指甲缝里永远嵌著一圈难以洗净的血红泥痕。
那种名为“地脉根”的药材,根系深扎在岩石罅隙之中,形如盘绕的老龙筋络,每一次挥锄都仿佛在与沉睡的大地拔河,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地下煞气的猛烈反噬。手臂酸胀脱力时,水梦娇往往像阵无声的风悄然飘到身边,递来一节竹筒盛著的甘冽泉水。
“地脉根又叫『地龙筋』,老人都说,这是古时候神仙血洒落大地化成的,”她声音清脆悦耳,带著点天真的神秘,“师父常说,能伺候好它的,心思得比它的根还要沉得住气。”她的眼眸在昏暗的谷中亮得惊人,那是被生活磨礪过却未被磨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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