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硬著头皮踏上石阶。
起初风平浪静,直到百步之后——
呼!
山风陡然转性,阴惻惻地往骨头缝里钻。四周雾气翻涌,青石路像被无形的手拧成了麻。
“凡娃……回来吧……”王氏的哭腔带著湿漉漉的土腥气,仿佛就贴在林凡耳根,“仙路凶险,娘怕啊……”
“种地、娶媳妇、抱孙子……”林木青佝僂的背影在雾气里晃动,粗糙的手掌拍著老榆树,“黄土埋到脖子了,就盼著你安稳……”
幻象里的林家村炊烟裊裊,连门口大黄狗啃骨头的嘎嘣声都清晰可闻。林凡脚下一滯,半边身子不自觉朝幻象转去——那破土坯房此刻像块热烘烘的烤红薯,诱惑著他一头扎进安稳的穷窝。
“林兄弟!醒神!!”郭杰的吼声带著破音,活像被人踩了尾巴。
林凡一个激灵,舌尖狠狠一咬!
腥甜炸开!
剧痛刺穿迷雾,老爹那句“踏上去,就再没有回头路”如同烧红的烙铁,哐当砸进脑海!怀里那枚粗布包的玉佩硌得胸口生疼——这是爹娘用半辈子沉默换的仙缘,哪能餵了狗?!
“呼……”林凡吐出一口浊气,眼底那点茫然被燎原的火烧了个乾净。他抬脚碾碎幻象里的炊烟,青石台阶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实响。
幻境一计不成,立马换了副嘴脸。
“五灵根的废柴!测灵碑瞎了眼才亮!”锦衣少年们的嗤笑从四面八方涌来,“滚回地里刨食吧!”
“螻蚁登天?本座让你神魂俱灭!”雷霆般的威压兜头砸下,膝盖骨嘎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跪进尘埃里。
前路陡然拉长成通天梯,双腿灌了铅似的沉。疲惫像湿透的被裹上来,心底有个声音蛊惑著:“躺下吧……躺下就不累了……”
“呸!”林凡啐掉嘴里的血沫子,舌尖早被咬得稀烂。他索性埋下头,眼睛焊死在眼前三寸青石上——任你幻象万千,老子只认脚下这一步!
血混著汗砸在石阶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身体晃得像狂风里的草杆,可脊梁骨却绷得笔直,活像插了根烧红的铁钎。
不知熬了多久,前方浓雾“唰”地散开!
古朴的山门巍然矗立,“落云门”三个鎏金大字在日头下烫得晃眼。几位长老负手而立,衣袂飘飘仙风道骨——如果忽略他们脚边那几个瘫成烂泥、涕泪横流的淘汰者的话。
那位林家村见过的中年仙师目光扫来,在林凡血跡斑斑的衣襟和亮得嚇人的眼睛上顿了顿,眉梢几不可察地抬了半毫米。
郭杰几乎是跟林凡同时滚上平台的。
“咳……林兄弟……”郭杰瘫成大字型,咧著嘴喘粗气,“下回……咱还是打妖兽吧……这破路太诛心了……”
林凡想笑,却只扯出一个齜牙咧嘴的扭曲表情。阳光烫在眼皮上,山风卷著草木清气灌进肺里。
活著上来了。
真好。
“第三关,过。”
鬚髮皆白的长老声如古潭沉玉,明明不高,却压过了山巔呼啸的罡风。他目光扫过瘫在青石地上喘粗气的少年们,最终停在两个血葫芦似的人影身上:“林凡,郭杰。”
被点名的两人一个激灵,互相搀著才勉强站稳。
“可愿拜入落云门下?”长老袖袍在云气中轻拂,像幅活过来的水墨画,“从此斩妖骨、盪魔氛,以凡躯叩仙门,护此间山河苍生?”
“弟子愿意!”
林凡和郭杰嘶声应诺,躬身时差点把腰闪了——一个掌心皮开肉绽,一个肩膀还洇著赤鳞兽的爪痕,血痂混著尘土糊在粗布衣上,活像刚从阎王殿拆迁队逃回来。可那两双眼睛却亮得灼人,像淬了火的刀子。
“善。”长老頷首,目光掠过郭杰时如春风拂柳,转到林凡身上却陡然沉凝。那眼神似能穿透皮囊,直钉进魂魄深处,激得林凡胸口那枚粗布玉佩猛一烫!
山风趁机作妖,“呼啦”掀开林凡染血的衣襟。他下意识按住胸前硬物,抬头望向云深之处——
琼楼玉宇悬在流嵐间,飞檐斗拱刺破天光,白玉阶蜿蜒直上九霄。仙鹤衔著霞光掠过琉璃瓦,丹炉紫气蒸腾如龙。美得不像人间景,倒像神仙打翻了调色盘。可那万丈云涛之下,隱约浮动的禁制符文却闪著寒铁般的冷光,提醒著来者:仙门温柔乡,亦是白骨修行路。
玉佩的暖意蛇一样钻进心口。
林凡蜷了蜷血肉模糊的手指,忽然想起攀青天藤时,爹那句砸进黄土的嘶吼:
“活到老!!爬!也要爬回来!”
他咧开乾裂的唇,尝到血与尘的锈味。
仙途?不过是一条更陡、更长的吃人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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