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音乐与包子
一九九四年七月三十一日,上午七点半。通肯市医院外科病房。
消毒水那股子刺鼻味儿,顽固地盘踞在空气里,和窗外涌入的、带著暑热的微风搅和在一起,闷得人头脑发沉,昏昏欲睡。
江海潮半倚在床头,受伤的右腿翘搭在左腿上,无意识地晃荡著。每一次晃动,膝盖都传来针扎似的隱痛。他闭著眼,眉头微蹙,前世的记忆碎片和今生刚甦醒的懵懂猛烈碰撞,搅得他思绪纷乱。
意识沉入混沌的记忆深处,一段完全不属於这个年代的旋律,低沉中带著奇特的穿透力,不受控制地从他唇齿间流淌出来:
“阳光总在风雨后……
请相信有彩虹……
风风雨雨都接受……
我一直会在你的左右……”
歌声低缓,像无形的丝线,一头繫著此刻的呼吸,另一头却固执地伸向记忆的幽暗深处。它带著他在时间的迷雾中沉浮,一会儿坠回昨日球场上那奋力一跃的瞬间,一会儿又飘向充满未知的未来——篮球、前途,还有这重来一次的人生。
“砰!”
病房门被人猛地撞开,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灰。一个壮实得像小牛犊的少年,圆脸上淌著汗,手里拎著个鼓鼓囊囊的白塑胶袋,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嗓门洪亮:
“嘿!海潮!真醒啦?我就说你小子命硬得像石头!看这精神头,没事儿嘛!搁这儿哼啥呢?啥歌啊?调子挺新鲜,没听过!谁唱的?”
来人是他的死党同桌,段飞,外號“大飞”。
江海潮睁开眼,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瞎嚷嚷啥?震得我脑仁疼!昨儿是你把我弄这儿来的?”目光落在段飞手里的塑胶袋上,“什么东西?闻著挺香。”
“可不是嘛!我跟阿东把你抬过来的,沉得要命!”段飞把塑胶袋往他床边柜子上一墩,一股油香混著酸菜特有的酸冽气立刻散开,“仨大包子!虾皮和油滋啦馅儿的,还有一袋热豆浆!小心烫,赶紧趁热垫垫肚子,早该饿坏了吧?”
“別提了!”江海潮撑著坐直身体,接过包子,肚子適时地“咕嚕”一声巨响。他抓起一个,也顾不上烫,狠狠咬了一大口。酸菜的脆爽混合著猪油渣的焦香在口中爆开,他眼睛一亮:“嚯!这味儿,地道!大夏天还能吃到酸菜油滋啦,真有你的!”
他几下咽下去,麻利地把豆浆倒进旁边空著的搪瓷缸里,仰头“滋溜”喝了一大口。滚烫的豆浆滑过喉咙,烫得他直伸脖子,脸都憋红了。
段飞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光板床上,床板“吱呀”一声呻吟。他拍著自己结实的大腿,心有余悸地说:“你昨天那虎劲儿!喝了那么多酒,还敢蹦那么高玩扣篮!要不是篮底下有人眼疾手快託了你一把,就你摔那姿势,脑袋先著地,非得当场报废不可!膝盖怎么样?昨天看著血糊糊的,皮都蹭掉一大块,骨头没事吧?”他没具体说谁托的,但眼里的担心是真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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