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亦常思虑此事,不知世子对此,可有高见?”

曹过心里微微一动,心道自己果然猜对了,虽然江统如今还没有写出《徙戎论》,但確实已经在思考这件事情了。

而江统竟然还时常和自家妹子討论这件事情,看来江渔也並非寻常闺阁女子。

曹过望著江渔那双清澈的眸子,稍作沉吟,道:“江娘子与令兄心繫天下,本世子亦佩服。”

“高见不敢当,齐万年之乱,非一日之寒,根源在於数十年来,朝廷为充实户口,补充兵源,不断招引和安置匈奴、氐、羌、羯、鲜卑等诸胡部族,迁於並、雍、司、冀等州郡腹地。”

稍顿,曹过继续道:“胡人习性,本与我们迥异,其风俗剽悍,不习耕作,多以游牧射猎为生,骤然迁入,或为田客依附豪强,或充兵卒效命行伍,或自成聚落散居州县。”

“且其部落酋帅,拥眾自雄,名为编户,实怀异志,一旦天灾人祸,或朝政有失,野心之辈振臂一呼,则积薪之火,瞬间燎原,雍州之乱,正是此弊之显症。”

他的分析直白而犀利,毫不避讳晋廷政策之失。

江渔静静地听著,长睫微垂,遮掩了眸中翻涌的思绪。

曹过所言,条理清晰,鞭辟入里,与她兄长平日忧思暗合,甚至更为直指要害。

思绪迴转,江渔抬起眼帘,眸子里带著询问:“依世子之见,此积弊已成,当如何处之?效法先汉,再行徙边?抑或另寻他途?”

江渔拋出的问题,正是江统所思的核心。

前厅內一时静极,只有庭院中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

简陋的环境与两人討论的宏大议题,此时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曹过深吸一口气,沉稳道:“徙戎之议,古已有之,然时移世易,今非昔比。”

“其一,诸胡內迁,非一朝一夕,数十载繁衍,人口滋长,早已深根盘踞於秦、雍、並、冀诸州沃土,强行迁徙,无异於撼动巨树,牵一髮而动全身。”

“所需徵发之民夫、转运之粮秣、沿途弹压之兵丁,耗费何止亿万?以今日之国力府库,恐难支撑,反易激起更大变乱。”

江渔闻言,微微頷首,这確实是她兄长也曾忧虑的难点。

曹过则是继续道:“其二,诸胡部族,其性桀驁,安土重迁,强令徙之,必遭拼死反抗。”

“届时,沿途州县必成战场,烽烟四起,兵连祸结,非但不能弭祸,反成引火自焚,此非徙戎,实为驱民於死地,迫其鋌而走险。”

曹过缓了缓,將问题拋给江渔:“敢问江娘子,关中、并州腹地,今日之民户,胡汉比例如何?是汉民十之七八,还是胡汉参半,甚或胡多汉少?陇右、河东之地,胡人聚落星罗棋布,其丁口之盛,可曾细察?”

此言一出,江渔心中一震,她显然不知道曹过会问这样的问题,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曹过看著江渔略微失色的面容,心下瞭然,他不需要江渔回答,只要她把话带给江统就行。

“胡人繁衍迅疾,又常聚族而居,朝廷安置之初,或为点缀补充,然数十载生息,其部族人口增长迅猛,而汉民或因战乱流徙,或因沉重赋役逃亡隱匿,或因豪强兼併沦为部曲荫户,户籍日益萎缩。”

“此消彼长之下,雍、並诸州,汉民尚存几分元气?朝廷法令,在那些胡汉杂处,胡人已成主力的郡县乡里,又能通行几分?教化之力,又能深入几何?”

“此乃心腹之患,此患不除,非止雍、並,他日神州腹地,恐生肘腋之变!”

江渔彻底沉默了。

曹过要的就是这效果,他就是要让江统考虑到人口结构的逆转问题,而不仅仅只是著眼於文化衝突、风俗异同、治安不靖以及叛乱威胁。

当然,这个问题只適合於曹过他们当下的时代背景,毕竟五胡乱华,那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乱起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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