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阿瓦那的港口在晨光中甦醒。

太阳的光芒驱散了凌晨的薄雾,將码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空气中混杂著咸涩的海风、木材的清香以及水手们身上挥之不去的汗味。

巴西尔站在码头最前端的栈桥上,他穿的不是繁复的宫廷礼服,而是一件深紫色的皇子常服。海风吹拂,衣角猎猎作响。

约翰尼斯带著他麾下那群饱经风霜的船长们列队走来。他们步伐沉稳,身上带著一股大海独有的气息,像是从海浪中走出的礁石。

巴西尔没有多余的废话,他迎上前去,首先伸出手,握住了队列最前方的约翰尼斯。

他的手握得很紧,约翰尼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只属於少年的手掌中,传递过来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力量,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去吧。”巴西尔对约翰尼斯说,“把东方的財富带回来。”

说完,他鬆开约翰尼斯,开始挨个走向后面的船长。

他与每一位船长握手。

这些船长的手掌粗糙得像是老树的树皮,布满了厚重的老茧和深浅不一的伤疤。那是常年与粗糲的缆绳、沉重的船锚和冰冷的刀剑打交道,用血肉磨礪出的印记。

巴西尔看著第一位船长的眼睛,“你身上的印记,看起来比你的船还要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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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船长愣了一下,说道,“殿下放心,无论是掌舵还是杀人,我都是一把好手!”

巴西尔点点头,走向下一位。那是一个身材矮壮,手臂粗得像別人大腿的船长。

“你的船,补给都充足吗?尤其是柑橘和朗姆酒,別在这些东西上省钱。”

“回殿下!塞满了!”

巴西尔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他能叫出大部分船长的名字,甚至能说出他们船只的特点和他们过去的功绩。

这群在刀口上舔血、在风浪里討生活的汉子,原本带著几分散漫和桀驁的气息,在这一连串的握手和交谈中,瞬间变得肃杀起来。他们一个个挺直了胸膛,脸上的表情从玩世不恭,变成了绝对的郑重。

他们感受到的,是尊重。这比任何金钱赏赐或者华丽的许诺都更能收买人心。

“登船!”

隨著巴西尔最后一声令下,船长们转身,迈著坚定的步伐,各自登上了自己的战舰。

一切准备就绪。

“解缆!”

约翰尼斯站在旗舰“圣母玛利亚”號高耸的船头,面对著自己的舰队,发出了洪亮的吼声。他的声音盖过了港口的喧囂,传遍了每一艘船的甲板。

“起航!”

码头上,基克拉迪亚的水手们解开了最后一根粗大的缆绳。甲板上,赤裸著上身、肌肉虬结的帝国水手们,喊著沉闷的號子,合力转动著巨大的绞盘,將缆绳回收到了船上。

约翰尼斯的东方舰队,这支承载著帝国全新希望与野心的舰队,在旗舰“圣母玛利亚”號的带领下,开始缓缓驶离阿瓦那港。

一片片巨大的白色船帆,如同森林般在桅杆上升起,很快就在大西洋信风的吹拂下,猛地鼓胀起来。

船体在风力的推动下开始加速,船头劈开蓝色的波涛,在身后留下一道越来越宽、越来越长的白色航跡。

巴西尔站在码头的尽头,一动不动。

他就那样站著,紫色的身影在喧闹的码头上显得有些孤单,却又无比坚定。他目送著那片由近二十艘舰船组成的白色帆影,在碧海蓝天之间,逐渐远去,变成海天交界处的一个个小点,最终被无垠的蓝色彻底吞没。

这支舰队,是他伸向那个神秘、富庶的东方的第一只触手。

它带回来的,可能是堆积如山的黄金丝绸,也可能是一场惨败的噩耗。但无论结果如何,从它起航的这一刻起,罗马帝国的歷史,都將翻开一个全新的篇章。

巴西尔在心中向上帝进行了一次短暂的祈祷。

他祈祷的並非虚无縹緲的庇佑,而是祈祷自己穿越前所知的那些关於季风、洋流和航海图的知识没有出错,祈祷约翰尼斯能够严格执行他的每一个命令。

他祈祷这些勇敢的水手,能够平安抵达东方,完成任务,最终顺利地回到埃律西昂,他们的故乡,而不是將骸骨长埋於异国他乡的冰冷海底。

当海平面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船帆的痕跡时,巴西尔才缓缓收回视线,转身。

基克拉迪亚的大將军塞巴斯蒂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没有打扰皇子的目送,只是默默地等待著。

“走吧。”巴西尔的声音恢復了平时的冷静,“去你的城堡。我想知道,你们在这里,都听到了些什么,看到了些什么。”

……

城堡內,还是那间掛著巨大鯊鱼標本的房间。

粗糙的木桌上,放著两杯斟满的琥珀色朗姆酒。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气氛安静。

“古巴岛离中埃律西昂大陆不远。”巴西尔没有绕圈子,率先发问,“斯巴达尼亚那群人,你们应该很熟吧。”

斯巴达尼亚。

这个名字一出口,塞巴斯蒂安端著酒杯的手,出现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混杂著不屑、嫉妒,还有一丝同为希腊后裔的微妙情感。

那是一群在帝国站稳脚跟后又去遥远的南方冒险的一群人,他们征服了尤卡坦半岛的玛雅城邦,以及更北面那个崇拜羽蛇神的阿兹特克帝国,建立了一个属於他们自己的,融合了希腊与中美洲文明的奇特国度。

他们是罗马的叛徒,也是这片加勒比海上,最富有的一群肥羊。

“熟。”塞巴斯蒂安喝了一大口朗姆酒,辛辣的液体顺著喉咙滑下,让他眯起了眼睛。他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开口,“熟得不能再熟了。他们的黄金船队,每个季度都会从我们眼皮子底下经过,去新格拉纳达的港口,和西班牙人做生意。”

“船上装的什么?”巴西尔追问。

“去的时候,是满船满船的黄金、白银,还有可可豆和一些本地的宝石。回来的时候,船舱里装的,就是西班牙人造的火绳枪、钢製胸甲、长矛,还有瓦伦西亚的上等丝绸,以及一些他们自己造不出来的生活物资,比如葡萄酒和橄欖油。”

塞巴斯蒂安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他们的商人,有时候也会绕道来阿瓦那。用金幣换我们的蔗和朗姆酒。出手大方得很,扔金幣的样子,跟我们这儿的农夫扔石头没什么两样。”

巴西尔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杯边缘轻轻摩挲著,他没有喝酒,只是静静地听著。

“也就是说,斯巴达尼亚的黄金,正源源不断地流进西班牙人的口袋,然后变成武器,用来武装我们共同的敌人?”

“可以这么说,殿下。”塞巴斯蒂安的回答到。

“听说,有海盗盯上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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