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谋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著一种“你终於问到根子上了”的意味。“你观察得越来越细致了！”他感嘆道，“这其实是我们国內很多专业院校出来的演员，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生活化不足！或者说，舞台表演的习惯深入骨髓了。”
他耐心解释：“学院派训练，非常注重台词、注重表情、注重情绪的戏剧化表达，这些都是舞台表演的核心。但往往在生活化的肢体语言、在那种不经意的、鬆弛自然的身体反应上，训练相对薄弱，或者说，不容易改过来。所以你看，很多演员，在舞台上、在电视剧里，台词功底扎实，表情控制精准，演得『很对』，但一上大银幕，就让人觉得有点『端著』，有点『演』的痕跡，不够鬆弛自然。为什么？因为电影镜头太残酷了！它会把你身体每一个细微的、不自然的紧绷，都清清楚楚地放大给观眾看！”
宋飞听得入神，这和他之前模糊的感觉完全对上了。
“反观一些香港的演员，”张老谋继续道，“他们的理论功底、台词功底，可能不如咱们內地的学院派那么扎实、那么字正腔圆。但是！他们从小在片场摸爬滚打，演过大量生活化的市井角色，在肢体动作的自然流畅、在生活细节的捕捉上，往往非常出色！那种鬆弛感、烟火气，放到电影镜头里，就让人觉得特別舒服，特別真实可信。”
宋飞只感觉醍醐灌顶！困扰他许久的一个关於表演本质的问题，被张老谋这番深入浅出的点拨，瞬间照亮了！他之前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电影表演要求更高，现在才真正明白高在何处——在於那份鬆弛到骨子里的“生活真实感”，在於身体语言的精確和自然！
“所以，”张老谋总结道，目光带著深意看向宋飞，“你之前不想演电视剧里的小配角，这个决定是对的！非常清醒！以你的外形条件，尤其是这个身高和气质，硬塞进一个不適合的角色里，只会显得格格不入，两头不討好。而且，就像我刚才说的，你的形象和气质太突出、太有稜角，一般的电视剧主角，恐怕都很难压得住你，跟你搭戏会很吃力。”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但反过来看，这个优势也可能成为你的限制。戏路可能会比较窄。演贵公子、演硬汉、演某些特定气质的角色，你天然有优势。但如果你想尝试更多元的角色，演小人物，演底层，甚至演反派，就需要你付出更多的努力去打破自身形象和气质的束缚。”
张老谋拍了拍宋飞的肩膀，力道很重：“这就需要你不断地学习，不断地观察生活，不断地打磨自己！什么时候你能像那些最顶尖的演员一样，收放自如，想让自己光芒万丈就光芒万丈，想让自己泯然眾人就瞬间融入人群，能完全自如地控制自己形象气质的外放和內敛…那个时候，你的戏路，才能真正地宽阔起来，海阔天空！”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在宋飞的心上。他之前只隱约觉得自己“特別”，现在才真正明白这种“特別”在专业道路上的双刃剑属性。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迎著张老谋的目光，郑重地点头：
“师兄，您放心！我记住了！一定努力！”
张老谋看著他眼中燃起的斗志和清醒，满意地笑了：“我看好你，小子！肯定行！”
宋飞也呲牙一笑，阳光重新回到脸上，但那笑容里，已经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东西。
中午，张老谋和何群陪著郭报昌以及剧组几位主创在附近吃了顿便饭。席间气氛融洽，宋飞作为小辈，很自觉地负责端茶倒水，话不多，但態度恭敬，举止得体，又博得了郭报昌几分好感。
饭后，张老谋和何群便告辞离开。宋飞则需要赶回学校处理请假的事情。
黑色的奥迪再次停在北电气派的大门口。宋飞下车，隔著车窗再次向张老谋和何群道谢告別：“谢谢张师兄！谢谢何师兄！今天收穫太大了！”
“好好准备，去了聊城好好干，多看多学！”张老谋叮嘱道。
“放心吧师兄！”宋飞用力点头。
看著车子驶远，宋飞转身，脚步轻快却目標明確地朝著表演系辅导员向能的办公室走去。请假这事儿，必须得这位“向老大”点头才行。
办公室的门虚掩著。宋飞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便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辅导员向能正坐在办公桌后，和对面的一个老师聊著天。宋飞一看，乐了，对面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他们台词课老师之一，王劲松老师——当然，此王劲松非彼“东叔”，而是那位抽个皮筋打你家玻璃的演员。
“向老师好！王老师好！”宋飞规规矩矩地打招呼，脸上掛著人畜无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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