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戍墙上的桩

魏真的新兵日子,在棍棒烙下的疼痛中开始了。

粮!

每天傍晚那碗热气腾腾、混杂著麩皮的黍麦糊糊和两个硬邦邦的饼子,才是他眼中的神祇。

棍伤?那是换取香粮的代价罢了。

背后的伤口结了痂又被號衣磨破,血痂混著汗碱和泥土,在背后结成一块僵硬粘腻的壳。

但这点痛,比起每日的训练,算个屁!

新兵的活计,就是顶著能把人骨头缝都冻僵的寒风,无休止地站桩、举盾、挥刀。

“握紧你的烂手刀!臂伸直!眼是死的吗!盯紧前面!腰马!给我沉下去!越低越好!”

教官赵黑子的吼声带著倒刺,刮著每个人的耳朵。

这额角带著一条狰狞疤瘌的老卒,是这新兵营不折不扣的活阎王!

“刀牌手是什么?是墙!是给敌寇捅腚眼子的肉塞子!你自己站不稳,墙塌了!你死了不说,后头兄弟的命也填进去!”

赵黑子手里的鞭子不是吃素的,眼神比刀子还利。

魏真手中的手刀越来越沉,手臂酸麻得失去知觉,却只能机械地举起、劈下、收回。

那面破木盾成了吸血的妖精,贪婪地榨取他体內可怜的热量。

双腿灌了铅,在冰冷的夯土地上筛糠般抖著。

每一次感觉身体要垮下去时,脑子里就炸开挨王老五那一拳和石碾子上军棍砸下的画面!

倒下去,就死了!死了,还吃个屁的粮?!

“沉!沉下去!”这意念如同魔咒,轰然涌起,仿佛再次激发了他腰腹深处那几块“活”过来的筋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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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双腿抖如筛糠,后背的伤疤被牵动得刺骨地疼,但他的双脚,竟然诡异地抓牢了地面!

腰腿处那股钉著地的劲越用越熟!

每一次对抗重力与疲惫的极限拉扯,每一次在眩晕边缘用意志强行稳住身形,那股源自身体本能、顽强如野草般的稳固感就清晰一分,深刻一分。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根须,在皮肉的痛苦与反覆的锤炼中,向著冰冷坚硬的大地深处狠狠扎去。

这道根基,名为“站住”,就是他在这地狱里苟活下去的第一块垫脚石!

夜里的破马棚四处漏风,细雪裹著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新兵们挤作一团,像圈里取暖的猪。

魏真缩在最角落,依旧抱著他那面开裂的木盾。

冰冷的触感是他唯一的安慰。他反覆摩挲著盾面那道狰狞的缝隙,感受著木质的脉络与铁钉的粗糲。

白天赵黑子的话刻在心上,“记住你的盾!它替你挡箭!挡刀!挡矛!它是你半条命!盾裂了,你也离死不远了!”

想著想著,他竟把脸贴在盾牌內侧那块冰冷的生牛皮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混杂著皮革硝制味、血腥气、汗臭和泥土的气息衝进鼻腔,其中竟透著一股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肉味?

魏真的嘴角,在黑暗里咧开一个不易察觉的、近乎贪婪的弧度。

口粮少得可怜。

两个冻硬的饼子一碗稀糊糊,塞牙缝都不够,饿得人眼睛发绿光。

但对吃草根啃树皮活过来的魏真来说,这就是神仙供品!

每一口,他都嚼得缓慢而用力,像是在细细地数著齿缝间粮食的颗粒。

那粮食粗糲摩擦喉咙的感觉,烧著胃袋带来的一丝暖意,都让他无比真切地感受到——老子还活著!

还能吃下一口!

王老五之流並未收手,新兵的吃食常常被“孝敬”。

魏真只死死护住自己那份,背靠土墙,狼一样凶狠地啃著。

爭抢?为一口饼打得头破血流是常事。一个新兵鼻樑被砸塌,满脸血地被拖走,再没回来。

飢饿、寒冷、疲惫、疼痛、老兵油子的踩踏……

这炼狱没日没夜地熬著,终於把一场早该到来的淬火,猝然送到了面前。

那夜的风,冻得连號角声都带著冰碴子。

黎明前最黑沉的那一刻,一阵短促、尖利、穿透骨髓的號角声,陡然撕裂了戍堡的死寂!

悽厉!凶暴!如同厉鬼的指甲刮过生铁!

“敌袭——!是党项的崽子!铁鷂子!上墙!都他妈给老子滚上墙!”

赵黑子的吼声炸开,前所未有的惊惶如同蛛网爬满嗓音。

整个戍堡瞬间炸锅!

绝望的嚎叫、杂乱的脚步、铁甲的碰撞搅成一锅滚烫的恐惧浓汤。

魏真脑子“嗡”地一片空白,身体却已经先一步弹起!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屁股!抄盾!抓刀!手脚並用地滚进冲向城头的人流中!

冰冷的石阶结了冰霜,滑溜异常。前头一个新兵一脚踩空,惨叫著滚了下来。

“不能倒!”

魏真身体本能地一侧身,重心疾沉,硬生生用肩头扛住了那沉重的撞击!

那股沉桩的惯性竟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他稳稳站在原地,纹丝未动!滚落的新兵惊魂未定地瞥他一眼,旋即被后面涌上的人群吞没。

登上墙头,凛冽的风如同无数把剔骨小刀,狠狠刮过魏真的脸皮,割得生疼。他终於看清了。

昏暗的晨曦下,远处雪原上一片黑压压的浪潮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如同贴著雪皮捲来的铁色风暴!

蹄声沉闷如滚雷,脚下的城墙在微微发颤!溅起的雪尘后,依稀可见敌军前排人马皆覆盖著沉重的铁色甲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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