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灰铁,地裹素縞。
朔风如刀,卷著雪粒子抽打在深入山界四十里的黄土矮墙上,噼啪作响,像是无数索命的鬼手在挠墙。
镇戎军的戍堡,就杵在这片被人唤作“鬼见愁”的苦寒之地。
辕门外,一群蓬头垢面的汉子,像破麻袋般瑟缩著挤在一起。號衣单薄,裹著嶙峋骨架,露出的肌肤冻得青紫。
他们眼神空洞,蒙著一层厚厚的灰翳,仿佛人间苦水早已灌满。
“都听真咯!上峰急补刀牌手五十个!童相公特批,算你们祖坟冒青烟,赶上这泼天富贵!”
一个穿著半旧皮甲的中年军官站在风里,鼻孔喷出两道粗粗的白气,像发怒的野牛。
他脸上冻疮叠著油光,眼神凌厉如刀,扫过这群“货物”,语气比脚下的冻土还冷硬。
“领了號衣,就是大宋的兵!子子孙孙,都是这口锅里刨食的命!谁敢尥蹶子当逃兵,”
他猛地一拍腰间暗沉的手刀柄,“老子先劈了他燉肉汤!点军册!赵甲、钱乙、孙丙……”
指头点到队伍末尾,那里戳著一个特別瘦削的汉子,背脊却挺得拗直,像一桿折断后又硬生生掰直的锈枪。
“……李狗剩!听见没?”
军官的嗓子带著西北砂砾的摩擦感。
汉子约莫二十上下,麵皮被风沙啃得沟壑纵横,嘴唇裂著干口子,渗不出多少血。唯有一双眼睛,在乱草似的头髮下,亮得瘮人,像是雪地里饿疯了的狼。
他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地跟著蠕动的人流向前蹭。
脑海里,只剩一个嘶哑的、被风雪冻结的声音在尖叫,“名在军册……替俺吃粮……俺的粮!”
粮!
胃袋火烧火燎地抽搐著。
就是为了怀里那半袋黍米,他在山神庙死人堆里刨出了“李狗剩”这个名字,埋掉了“魏真”——一个刚满十八岁、在黄河滩冻土里刨草根的流民烙印。
家里人都没了。
爹是开春饿倒的,娘是夏天病走的,妹子冬天……就埋在那片滩涂里,小小的坟包挡不住野狗爪子。
他不想挨饿了。
死也得做个饱死鬼!
点验处瀰漫著霉味、铁锈味和一股陈年汗餿的恶臭。
“看个甚!”
军需老卒头也没抬,像丟破布一样甩给魏真一把刃口坑坑洼洼的手刀。
刀柄粗糙冰冷,甫一入手,掌心冻裂的口子就传来一阵钻心的钝痛。
接著是一面蒙著生牛皮的圆木盾,盾牌边缘开了道缝,用几枚歪扭的铁钉胡乱箍著,死沉地压上肩膀。
“號牌!吃饭的傢伙!丟了烂了,拿命填!”老卒一口浓痰,精准地溅在魏真刚拿到的那件油腻发亮的赤褐色军衣上。
新兵营?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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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真他们被驱赶到一处塌了半边顶的破马棚下。草垛散发著牲口粪的酸臭与密密麻麻跳动的活物气息。
刚放下盾,一个壮硕如熊羆的汉子就挤开人群,目光饿狼般钉在新兵们死死捂住的胸口——那里面是他们的命根子,瘪瘪的米袋。
“王老五!又抢新兄弟的口食?”有人不咸不淡地起鬨。
王老五啐了一口,蒲扇大的手直接抓向魏真怀里的米袋。
“新来的蛋子,规矩懂不懂?孝敬!”
魏真瞳孔猛地一缩!身子几乎是凭本能往侧边一歪,那面沉沉的破木盾下意识往身前一顶!
砰!
盾牌边缘狠狠撞在王老五小臂上。力量不大,却顶得猝不及防的王老五身子一晃。
“麻的!还敢挡?!”
王老五脸上横肉一抖,饿狼般扑了上来,碗大的拳头撕裂寒风,直砸魏真面门!
魏真哪会什么招式?满脑子只剩下流民爭抢树皮时那股搏命的狠劲!他死死抱住木盾挡在身前!
咚!!!
闷响炸开!一股沛然巨力透过盾面狠狠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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