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星』已在海上航行了十五个昼夜。大西洋的夜风像怨妇的呜咽,没完没了地敲打著船舱的铁壁,整艘船隨著海浪起伏,发出钢铁扭曲的沉闷呻吟,听得人牙酸。
b1-50三等舱室中,浑浊得几乎能捏出水的空气里。
汗酸、脚臭、霉味和永远散不掉的咸腥海水气息顽固地凝结在一起,隨著船体每一次倾斜而愈发浓烈。
二十多张锈跡斑斑的高低铺上,挤满了辗转反侧的身影。一盏煤油灯在舱顶有气无力地摇晃,昏黄的光晕將斑驳的铁壁照得鬼影幢幢。
舱室最角落的下铺,艾琳蜷缩在薄毯里,瘦小的肩膀隨著鼾声和船体的摇晃微微轻颤。
肖恩单膝跪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正將最后一件衬衣塞进那个改装过的帆布背包。
借著微弱晃动的光,他看见妹妹睫毛上还掛著没擦乾净的泪珠,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统舱的拥挤、吵闹、硬的像砖块的黑麵包、永远排著长队、散发著臭气的厕所…这些折磨连成年人都难以忍受,更別说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姑娘。
肖恩试过带她去甲板透气,给她讲那些从百年后“借”来的故事和笑话,但这些廉价的慰藉就像漏气的皮球,很快就在现实面前瘪了下去。
这次,肖恩没急著用苍白的语言去哄。他只是轻轻拍了拍艾琳的肩膀,示意她稍等。
手伸进背包里摸索片刻,一个扁平的、用旧绒布包著的方盒子被拿了出来,放在狭窄的床铺上。
—副可携式跳棋。记忆中,这是他们童年时在都柏林阴冷的房间里,为数不多的快乐源泉。
昨天在和人交易时看到这副跳棋盒,肖恩几乎没犹豫就换下了它。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摺叠整齐的亚麻棋盘和两摞打磨光滑的橡木棋子。
肖恩小心翼翼地在顛簸的床铺上把棋盘铺开,拿出棋子摆放在棋盘的两侧。艾琳看到跳棋,一下子坐了起来,“跳棋!”
她下意识地压低声音,但兴奋的光芒却掩不住地从眼底溢出。她飞快地帮哥哥铺平棋盘,橡木棋子在亚麻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嘘...”肖恩的食指轻轻抵在唇上,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中闪著狡黠的光,隨即手指点了点棋盘。艾琳立刻用一只手捂住嘴,但笑意还是从指缝间溜了出来。
船舱隨著海浪缓慢地摇晃,吱呀作响。兄妹俩在狭窄得仅容转身的铺位上,硬是圈出了一方不可思议的安稳天地。
摇晃的油灯將一大一小两个专注的剪影投在斑驳的铁皮舱壁上,一个沉静如山,一个雀跃如鹿。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细微声响,穿透了此起彼伏的鼾声与海浪无休止的咆哮。
棋局接近尾声。艾琳偷偷用手指將一枚棋子多推了两格,红髮下的小耳朵微微竖起,紧张地瞟著哥哥的反应。
肖恩的目光恰好在此时“专注”地投向了舱壁上晃动的影子,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隨即,他“沉思”著,故意走错了最关键的一步。
“我贏了!”艾琳举起双手,用气声欢呼,红色的髮丝在昏黄的光线下兴奋地飞扬。
那一瞬间,肖恩仿佛又看见那个在都柏林废墟里,冻得发抖却倔强地捡著煤核的小小身影。他手中的棋子轻轻落回木盒里,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时,过道阴影里突然探出张油滑的脸。乔瓦尼,一个爱占小便宜的义大利人,像只觅食的老鼠般躡手躡脚地钻了过来。
他最小的孩子安杰洛趴在他肩上熟睡,小脸上还掛著泪痕。
“嘿,我亲爱的肖恩老弟!“他拖著长音,没等回应就麻利地解开腰间褪色的布袋,三颗表皮发皱的苹果在他掌心滚动。
“瞧!上等的好货!刚从冷鲜库里……呃,弄出来的。换点甜东西怎么样?小孩子嘴里没味,闹得很。”
肖恩眯起眼睛打量著这个滑头。上次交易的奶酪硬得能当砖头,但眼下苹果確实是稀罕物。
他利落地翻身下铺,修长的手指捏起一颗苹果,借著昏黄的灯光仔细检查。表皮虽皱,但没坏斑,果肉捏著还算硬实。
“两个。”肖恩乾脆地拋出条件,转身在背包的暗格里摸索片刻,拿出一个用细麻绳扎得紧紧的油纸小包,里面是100克品相不错的黄。这是在科克港就备好的“硬通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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