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久不息的掌声渐渐平息,但台下灼热的目光並未移开。
主持人走上台,脸上带著真诚的讚许和好奇:“杨帆同学,非常精彩的演奏!能为我们介绍一下这首曲子吗?似乎大家都很陌生。”
杨帆站在台中央,握了握手中的嗩吶,声音清晰平稳地传开:
“《九儿》。”
“《九儿》?”主持人略显疑惑地重复,台下也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嗯。”杨帆点点头,稍作停顿,补充了一句,“高粱红时…人断肠。”
这句简短而蕴含深意的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更深的困惑与探寻。
高粱红?人断肠?这与刚才那充满原始生命张力的旋律,似乎有著某种隱秘的联繫,又隔著一层薄纱。
侧幕边,范明远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下巴,低声重复:“九儿…高粱红…”像是在咀嚼其中的意味。
贵宾席上的郑处长,则微微頷首,视线似乎聚焦在虚空的某处,显然对这个名字和那寥寥数语的解释產生了浓厚的兴趣。
杨帆未再停留,在又一轮掌声中走下舞台。
张志勇第一个迎上来,既兴奋又带著点不敢置信:“帆子!你…你这…太神了!这曲子…听得人心里直哆嗦!叫《九儿》?有啥说法?”
“瞎琢磨的。”杨帆把嗩吶插回侧袋,抹了把汗,语气隨意。
“瞎琢磨能琢磨成这样?!”张志勇不满的锤了他一下,望著前排的座位说,“你看郑处长那眼神,跟发现啥宝贝似的!”
杨帆没接话,目光扫过台下前排贵宾席。
那里,一位气质干练的年轻女性正低头快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旁边放著一台体积不小的可携式录音机。她似乎感受到杨帆的目光,抬起头,对他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她的录音机盖子只盖上了一半。显然,刚才那开篇最震撼的部分,很可能…没录上。
她就是省广播电台的记者,庄静。
晚会前面的节目平平,出於职业习惯和礼貌,她象徵性地录了一些,拍照居多,心思早已飘远。
直到杨帆那一声撕裂沉寂的长音响起,她才忽然惊醒,慌忙按下录音键——终究,慢了半拍。
……
日子在呼啸的西北风里,滑进了农历腊月二十。
学校终於放了寒假。
杨帆怀里揣著近三十块钱,这是他重生以来腰包最“鼓胀”的时候。
他先去粮站,用省下的粮票和钱兑换了二十斤白的麵粉。分量不轻的袋子扛在肩上,是沉甸甸的年味。
接著,直奔县百货大楼。
果柜檯前人声鼎沸,空气里瀰漫著甜香。杨帆挤进去,在售货员“快点快点”的催促声中,仔细挑了半斤最便宜但色彩鲜艷的硬水果,又咬牙称了二两贵些的大白兔奶——这是给小妹的念想。
最后,他挤到服装柜檯。
柜檯里掛著一排排新袄,深蓝、军绿、碎布面…
杨帆的目光在那些厚实暖和的新袄子上流连,最终,他指著三件:“同志,麻烦您,两件男孩的,藏青色,最大號和中號。一件女孩的,碎红底,最小號。”
售货员打量他一眼,利落地取下。
杨帆付了钱,摸著那崭新厚实的布面,仿佛已看到弟弟妹妹冻红小脸上惊喜的笑容。
爹娘的那份…他摸了摸瘪下去的钱包,心里嘆了口气,只能再等机会。
买齐了东西,杨帆把麵粉袋子口扎紧,连同果、新袄,用麻绳捆好,成了副简陋但结实的担子。
天色已晚,回朱杨村的末班车早已错过。
他掂了掂担子的分量,深吸一口气,准备挑著年货,徒步走回二十里外的家。
从百货大楼出来,他沿东风路往北走,要去邮局旁的邮筒投递他这几天熬夜赶出的两篇新稿——一篇给省报,一篇则是投向《人民文学》的短篇尝试。稿子贴身揣著,带著体温。
路过市政府那气派的青灰色大门时,杨帆的脚步缓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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