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莎也迅速转过身,掐灭了菸蒂。她快步走到床边,妆容依旧精致,但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霾暴露了她的状態。“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但眼神深处是压抑的焦灼和一丝…后怕?

“死不了。”萧楚兰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说一个字喉咙都火辣辣地痛。他目光扫过玛莎:“杰西卡…?”

“索恩的人在她彻底失控前强行给她注射了大剂量镇静剂带走了。”玛莎语速飞快,带著压抑的怒火,“『云顶』那边捂得很严实,对外只说杰西卡小姐突发急病离场。警察赶到时,现场已经被清理得乾乾净净。只有…只有监控『意外』损毁了。”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个艾略特·索恩…他手腕打著石膏,却大摇大摆地出席了今天早上的慈善早餐会。还他妈对著镜头微笑。”

圣所…索恩…萧楚兰眼中寒光一闪。这梁子,结死了。

“还有…”安娜的声音带著哭腔和愤怒插了进来,她拿起自己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颤抖著点开邮箱,递到萧楚兰面前,“萧先生…我…我被开除了。鲍勃那个混蛋。他不仅开了我。还…还给我认识的同行都发了邮件。说我…说我捏造新闻,品行不端,违反职业操守。现在…现在没有一家媒体敢要我了。他这是要封杀我。”邮件措辞极其恶毒,充满了人身攻击和污衊。

安娜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手机屏幕上,瘦弱的肩膀因愤怒和委屈而剧烈颤抖。她刚刚燃起的新闻理想,还没开始就被彻底碾碎。

萧楚兰看著邮件,眼神冰冷。鲍勃·哈里斯,这只阴魂不散的苍蝇。

就在这时,玛莎的手机也急促地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號码,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深吸一口气才接通:“我是玛莎·克拉克森…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国税局(irs)?特別稽查组?现在?。在我的公司?。要查我名下所有艺人以及我本人过去七年的税务记录?。还要冻结相关帐户?理由?涉嫌大规模税务欺诈?。”

她听著电话那头冰冷公式化的声音,脸色由白转青,握著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国税局的特別稽查组。这群穿著西装的合法强盗。被他们盯上,不死也要脱层皮。而且时机如此精准。在她刚经歷“云顶”惊魂、焦头烂额之际。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玛莎几乎是咬著牙挤出这句话,狠狠掛断电话。她看向萧楚兰,那双总是充满算计和强势的眼睛里,此刻竟透出一丝无助和…恐惧。“老板…irs…是索恩。一定是那个该死的索恩在背后搞鬼。他在报復。”她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国税局的死亡查税?萧楚兰眼神微凝。索恩的反击,来得又快又狠,而且精准地打在玛莎的七寸上。这绝不是临时起意,对方显然早就掌握了玛莎的某些把柄,只等一个引爆的时机。这比派杀手更致命,更符合那些“上流人”的游戏规则。

病房里瞬间陷入死寂。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安娜压抑的抽泣声。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蔓延开来。

萧楚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牵动伤口的剧痛让他眉头紧锁。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如同两座大山压在身上,左肩的枪伤和脑中的混沌时刻提醒著他昨夜的惨烈。索恩的獠牙已经亮出,阴毒致命。鲍勃的落井下石,安娜的封杀,玛莎的税务危机…所有压力如同绞索,从四面八方勒紧。

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

他猛地睁开眼,那漆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凝聚,疲惫和痛苦被一种近乎癲狂的冷静和狠戾取代。

“安娜,”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著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稳定力量,“你的电脑,带了吗?”

安娜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头:“带…带了。在包里。”

“拿来。”萧楚兰命令道,目光转向脸色惨白的玛莎,“玛莎,你现在立刻回公司。稳住那些稽查员,该提供的资料表面配合提供,但核心帐目和海外关联部分,一个字不准露。拖延时间。告诉他们,你的私人税务顾问正在赶来,所有问题由顾问统一解答。”

玛莎看著萧楚兰那双燃烧著疯狂火焰的眼睛,混乱的思绪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用力点头:“明白。”

“还有,”萧楚兰补充道,眼神锐利如刀,“动用你所有的人脉,给我查清楚,鲍勃·哈里斯那个小破报社背后,最大的gg金主是谁。我要名字。立刻。”

玛莎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萧楚兰的意图,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拨號。

安娜手忙脚乱地从自己破旧的双肩包里拿出那台贴满卡通贴纸的旧笔记本电脑,开机,摆在萧楚兰面前的可移动餐板上。

萧楚兰用没受伤的右手,有些笨拙地操控著触控板。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让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但眼神却专注得可怕。他点开瀏览器,输入一个极其复杂的、由乱码组成的网址,页面跳转到一个没有任何標识、背景纯黑的登录界面。

他输入一串冗长复杂的密码和动態密钥。页面刷新,跳出一个极其简洁、只有几个选项的界面——【禿鷲之眼】內部匿名爆料平台。这是他用卢克录音交易时留下的后门。

他点开收件箱。里面静静地躺著一封未读邮件,发件人id是一串乱码,主题只有一个词:【礼物】。

附件是一个压缩包。解压后,里面是几十张高清照片和几段视频。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个人——鲍勃·哈里斯。地点各异:廉价的汽车旅馆、昏暗的地下酒吧包厢、甚至是他那间凌乱的总编办公室。而照片里的另一个人,每次都不同,但清一色是年轻、面容姣好、带著惶恐或麻木神色的女孩,有的看起来甚至未成年。鲍勃那肥胖油腻的身体压在那些女孩身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贪婪、狰狞和令人作呕的满足感。视频更是直接录下了那些不堪入耳的交易对话和强迫画面。

拍摄角度极其刁钻隱秘,显然是专业偷拍设备所为。时间戳显示,跨度长达两年。

“呕…”安娜只是瞥了一眼屏幕,就脸色煞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她捂住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愤怒和噁心。

萧楚兰眼神冰冷,毫无波澜。他快速瀏览著这些令人作呕的证据,右手在触控板上飞速操作。筛选,整理,匿名打包。然后,他在禿鷲之眼平台的发送界面,输入了三个目標邮箱地址:

洛杉磯警察局(lapd)网络犯罪与性犯罪调查科公共举报邮箱。

加州新闻工作者协会(cng)职业道德委员会主席邮箱。

《洛杉磯时报》、《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等主流媒体调查记者组的公开爆料邮箱。

在邮件正文,他只写了一行字:

“来自黑暗的礼物——致我们『正直』的总编先生,鲍勃·哈里斯。enjoy the show.——a vulture(一只禿鷲)”

滑鼠悬停在发送键上。萧楚兰的目光扫过安娜依旧苍白的脸和愤怒的眼神。

“要亲手按下吗?”他的声音很轻。

安娜猛地抬起头,看著屏幕上鲍勃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看著那些女孩惊恐绝望的眼神,一股巨大的勇气混合著復仇的火焰瞬间衝垮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她用力点头,伸出手,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地,狠狠按下了那个鲜红的“发送”键。

嘀——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几乎在同一时间,玛莎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她的声音带著一丝大仇得报的狠厉和难以置信的快速:“查到了。鲍勃那个杂碎报社最大的金主爸爸,是『海岸线连锁汽车旅馆』(coastline motel chain)。他们的老板罗伊·克兰斯顿(roy cranston)是个极度好色又吝嗇的老混蛋。鲍勃给他拉皮条,他给鲍勃投gg。证据链我的人正在整理,十分钟內发你邮箱。足够让那个老色鬼和鲍勃一起身败名裂。”

“很好。”萧楚兰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把证据打包,匿名发给海岸线连锁旅馆的董事会成员、主要竞爭对手,还有…国税局商业欺诈调查科。標题就用…『论如何用公司资金打造私人乐园』。”

玛莎在电话那头倒吸一口凉气,隨即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低笑:“明白。老板。保证让他们…爽上天。”

掛断电话,萧楚兰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剧烈地喘息著。冷汗瞬间浸透了病號服。刚才一连串的操作看似简单,却几乎耗尽了他强行凝聚的最后一丝精神和体力。左肩的伤口在疯狂抗议,每一次呼吸都牵扯著撕裂般的剧痛。脑海中的混沌感如同浓雾再次瀰漫上来。

“萧先生。你怎么样?”安娜急切地扑到床边,看著他瞬间惨白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心都揪紧了。

“没事…”萧楚兰勉强吐出两个字,声音微弱。他需要休息,需要恢復。索恩的反击绝不会停止,国税局那边是更大的雷区,杰西卡还在索恩手里…千头万绪,如同沉重的枷锁。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穿著白大褂、戴著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亚裔医生走了进来,胸牌上写著“神经外科主任医师:陈博士(dr. chen)”。他身后跟著两个推著医疗车的护士。

“萧先生,感觉如何?我们需要为您更换肩部伤口的敷料,並进行一次脑部扫描复查。”陈医生的声音温和,带著职业性的关切。

安娜连忙让开位置。护士熟练地准备器械。陈医生走到床边,仔细检查了一下萧楚兰肩部包裹的纱布,又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和布满冷汗的额头,眉头微蹙:“疼痛感很剧烈?你的脑电波监测显示波动异常,似乎有强烈的精神应激反应残留。除了枪伤,你最近是否遭受过…其他方面的严重刺激?比如,巨大的精神压力或…某种特殊的精神衝击?”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表象。

萧楚兰心中一凛。这个陈医生…不简单。他强打精神,虚弱地摇摇头,声音含糊:“没有…只是…太累了…”

陈医生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追问,示意护士开始换药。冰冷的消毒药水触及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萧楚兰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护士小心地揭开被血和组织液浸透的旧纱布,露出下面狰狞的贯穿伤口,皮肉翻卷,边缘红肿,隱隱有发炎的跡象。

就在护士清理伤口、准备敷上新的药物纱布时,病房的门再次被粗暴地推开。没有敲门。

两个穿著深灰色西装、面无表情、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白人男子走了进来。他们胸前別著小小的、却带著冰冷金属质感的徽章——一只展翅的禿鹰,下方是“irs”三个字母。国税局特別稽查组。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头髮梳得一丝不苟、眼神如同冰封湖面的中年男人。他无视了病房里的医生护士,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直接锁定病床上的萧楚兰,以及站在窗边、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玛莎·克拉克森。

“玛莎·克拉克森女士。萧楚兰先生。”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如同机器合成,“我是国税局特別调查官,艾伦·米勒(alan miller)。根据我们掌握的最新线索和关联帐户分析,我们高度怀疑萧楚兰先生名下存在来源不明的大额资金流动,与克拉克森女士及其名下艺人涉嫌的税务欺诈案存在重大关联。”

他向前一步,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盖著鲜红印章的文件,啪的一声拍在萧楚兰病床边的移动餐板上,震得那台笔记本电脑都跳了一下。

“这是联邦法院签发的资產冻结令和传唤通知。”米勒的声音如同铁锤砸下,“萧楚兰先生,从现在起,你名下所有银行帐户、证券帐户、不动產及相关资產,全部冻结。同时,请你於48小时內,前往国税局特別调查科办公室,就你个人財务状况及与克拉克森女士的资金往来,接受正式质询。”

他的目光扫过萧楚兰肩膀上狰狞的伤口和苍白的脸,嘴角勾起一丝毫无笑意的冰冷弧度:“当然,鑑於你目前的…身体状况,质询可以在你『方便』的时候进行。但,冻结令,即时生效。”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仪器冰冷的滴答声。安娜惊恐地捂住了嘴。玛莎的脸色惨白如纸,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陈医生和护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皱眉看著这闯入的不速之客。

萧楚兰缓缓抬起头。肩膀伤口换药带来的剧痛尚未消退,国税局冻结令的冰冷纸张近在咫尺,脑海中混沌的迷雾翻腾,索恩的阴影和杰西卡空洞的眼神在记忆碎片中闪现…所有的压力、危机、疼痛,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这一刻缠绕勒紧。

他看向国税局调查官米勒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又低头看了看餐板上那份象徵著世俗权力碾压的冻结令。然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微弱、却让米勒心头莫名一跳的、带著血腥气的笑容。

“质询?”萧楚兰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却清晰地迴荡在死寂的病房里,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好。等我…从地狱爬回来…再陪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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