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爹娘那骡车吱吱呀呀地再次碾压著深厚的积雪,留下两道长长的辙印渐行渐远,林阳心里猛地泛起一股又涩又酸的滋味。

堵在嗓子眼儿,沉甸甸的。

爹娘这把岁数了,明知道家里手头比前些年宽裕了点儿,还起早贪黑顶风冒雪往城里奔命,图啥?

不就是想趁著身子骨还能动弹,再给自己多垒几块砖,多添几根瓦?

只怕……只有等他自己真抱上娃那天,他们那颗悬著的心,操著的劲儿,才算真正踏实下来去逗弄孙子。

他得加快步子,赶紧把那份“事业”给立起来!

“阳子,”八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嘆,將林阳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八爷是真眼红你呀!”

“我要是能有你这身本事能耐,也恨不能天天守在我那早没了爹娘的土炕前头尽孝!”

“刚才你爹提起你那股劲儿,脸上那得意笑模样,挡都挡不住地往外冒!”

“你爹娘啊……那是拿你当宝,打心眼里觉著你是块金疙瘩!”

八爷浑浊的目光望向骡车消失的方向,带著点怀念,也带著点复杂的羡慕。

林阳心里被这话烘得暖洋洋的,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

“八爷,估摸著送羊的兄弟也差不离该到了。村里人攒几个钱不容易,都怕露了富招来红眼病,慢点,小心点也是人之常情。”

他朝刚才那片空地方向努了努嘴。

“我再进去踅摸踅摸。”

八爷深深吸了一大口辛辣的旱菸,吐出一道又浓又长的白雾,理解地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甭说村里那些穷得眼珠子发绿的,搁当年我那弄点东西换口粮的营生里,谁怀里揣著块热乎饼子不都得把脸捂严实嘍?一个理儿!”

“处朋友兄弟,就得互相体谅著。一个人蹦躂得再欢实,那也成不了啥气候!”

“老话说,一个好汉还得三个帮呢!老祖宗把这世道琢磨得透透的了!赶紧去吧!”

他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神习惯性地扫视著四周白茫茫,空旷无人的雪野,像一头守著领地的老狼。

林阳转身,踏著自己早先留下的两串深坑脚印,脚步飞快地走回林子深处那片被他踩得有点凌乱的雪窝子。

他清清有些发乾的嗓子,衝著空无一人的四周林间,刻意拔高嗓门喊了一句:“嘿!里面猫著的几位兄弟!出来搭把手!车备齐啦,利索点儿!”

地上那三十多只蒙原羚,早冻得像是一坨坨青白色的石头,皮毛上覆著的白霜越来越厚。

八爷带著人跟进来,目光下意识扫过林阳身后那片雪地,心头“咯噔”一下。

除了林阳刚才走出去又踩回来的几行脚印,雪地里乾乾净净,哪里还有半个別人新踩出来的痕跡?

他心里猛地打了个突,这小子嘴里的“兄弟”,难道是雪地里的山鬼狐精,走路不带印儿?

这念头来得快压得也快,眼下正事儿要紧。

他大手一挥,粗糙黝黑的菸袋锅子精准地戳向冻得硬邦邦的羊只,洪亮的嗓门儿震得树枝上几撮积雪簌簌落下:“都甭跟木头橛子似的杵那儿干看!麻溜儿搭把手!抬出去装车!”

眾人脸上立刻绽开实打实的喜气,眉梢眼角都活泛起来。

八爷办事向来敞亮体面,从不亏待跟著他卖力气的人。

这趟冻羊卸下来,出力气的弟兄几个,铁定能跟著分润点实实在在的油水荤腥。

更让眾人心头像揣了团炭火似的,热气儿直往上涌的是八爷接著甩出的响话:“都给老子把吃奶的力气使出来!等拉到家去,现挑一只顶肥实的大羊出来,上大锅伺候!”

“熬它满满一大锅雪白羊汤!敞开了造!热乎的羊肉羊杂燉得稀烂糊,吃他个肚儿圆!”

腊月天寒风刺骨。

想著滚烫油润的羊汤滑下喉咙,喷香的羊肉在肚里滚上几滚。

那股子从五臟六腑渗出来的暖劲儿,光想想就让人腮帮子发酸,肚子也跟著咕嚕作响。

回到八爷那盘著老式火炕的宽敞宅院,林阳和八爷在烧得热乎乎的上屋炕桌边相对坐下。

黄泥炉子上煨著的小水壶噗噗冒著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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