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汪清源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就是狗蛋的父亲。”林晓东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前年,他从山外打工回来,给狗蛋背了一台新书包。就在那条天梯上,脚下的藤条,断了。”

“他为您,为我,为这个国家,建了一辈子的桥。他用自己的双手,连接了无数座大江大河,让天堑变成了通途。”

“可他自己,却死在了回家的,最后一百米的山路上。”

“他到死,都没能等到一条,能让他堂堂正正、安安全全走回家的,路。”

林晓东的话,说完了。

整个天坑边缘,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山风,呼啸著,从悬崖上刮过,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像是在为那逝去的、卑微而又伟大的灵魂,唱著一曲悲凉的輓歌。

“哐当!”

汪清源手中的那份地质勘探报告,掉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踉蹌著后退了两步,被身后的学生死死扶住。

他那张总是写满了严谨和固执的脸,此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名为“崩溃”的纹路。

他低头,看著自己这双画过无数张宏伟蓝图、签署过无数份工程命令的手。这双手,曾让他无比骄傲。他以为,自己是在用科学和理性,为这个国家,构建著最坚实的脊樑。

可现在,他才发现,他构建的那些通天大路,那些宏伟桥樑,竟然绕过了那些最需要它们的人。

他一辈子都在追求的,所谓的“工程科学”,所谓的“成本效益”,在那个名叫张大山的桥樑工人,和他脚下那条断裂的藤条面前,是多么的冰冷,多么的……荒谬。

他的信仰,在这一刻,被眼前这残酷的、血淋淋的现实,彻底击碎了。

“我……错了……”

许久,汪清源才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声音沙哑,乾涩,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自我否定。

他没有再看林晓东,也没有再看任何人。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迈著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了那条“天梯”的入口处。

他伸出那双颤抖的手,想要去触摸那些被岁月和风雨侵蚀得发亮的藤蔓。

他身后的那些老专家,一个个低下了头,脸上写满了羞愧。

他们知道,今天,在这里,他们输掉的,不仅仅是一场技术路线的辩论。

他们输掉的,是他们这代工程师,那份深藏在內心深处,却早已被数据和规范所蒙蔽的,初心。

就在这时,那个名叫狗蛋的少年,终於爬上了悬崖。他放下背篓,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露出了一个淳朴的、带著几分羞涩的笑容。

当地的乡长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林晓东,对他说:“狗蛋,快,谢谢这位京城来的林总指挥。他就是来给咱们修路,修大桥的人!”

狗蛋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看著林晓东,那眼神里,充满了最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崇拜和希望。

他跑到林晓东面前,没有说话,只是“噗通”一声,就要跪下。

林晓东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拉住。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能跪我。”林晓东看著他,声音温和,“路,不是我一个人修的。是你的父亲,是千千万万像他那样的工人,用血汗换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那些已经面如死灰的老专家们,最终,落在了汪清源那萧瑟的背影上。

汪清源缓缓地转过身。

他看著林晓-东,又看了看那个一脸期盼的少年。

他那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新的东西,正在艰难地,破土而出。

他迈开脚步,走到了林晓东的面前。

他没有道歉,也没有检討。

他只是从自己学生手里,拿过了那份他之前嗤之以鼻的,“乌蒙山隧道群”的施工方案。

他用那双颤抖的手,將图纸缓缓展开,目光落在了那个他之前认为“异想天开”的工期上。

他抬起头,看著林晓东,用一种沙哑的、带著恳求的语气,问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永生难忘的问题。

“林……林总指挥……”

“这个隧道……工期还能再快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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