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轻飘飘的停工令,像一块巨石,轰然砸进篝火晚会欢乐的海洋里,激起的不是水,而是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烤羊的香气还在,但没人再有胃口。

工人们的舞蹈停了,脸上的笑容僵住,变成了茫然和恐惧。他们听不懂那个白人女人的话,但他们看懂了卡尔凡和王秘书那瞬间惨白的脸色。

朱马攥著酒杯,大步走到林晓东身边,他那双阅尽风霜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动摇。他指著艾米丽,用生硬的英语问:“林教授,这个女人……她说我们的桥……会塌?”

“她胡说!”鲁平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粗壮的脖子上青筋暴起,他用手指著艾米丽,吼道,“你们法国人自己没本事修,灰溜溜地跑了!现在我们能修了,你们又跑回来说风凉话?安的什么心!”

“鲁平!”林晓东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鲁平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但胸口剧烈地起伏著,一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林晓东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平静地落在艾米丽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

整个营地,死寂一片。只有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

“贝尔纳女士。”林晓东开口了,他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空气,“我承认,石灰桩技术,在现代欧洲工程界,確实用得很少。因为它看起来……很原始。”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就像中医的针灸,在西医看来,也是无法理解的巫术。但它確实能治病。”

艾米丽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討厌这种玄而又玄的比喻。在她看来,工程就是工程,数据就是数据,容不得半点模糊。

“林教授,我不是来和您討论哲学的。”她的声音依旧冰冷,“我只关心事实和標准。你们的施工方法,缺乏足够的实验数据支撑,没有经过长期观测验证,存在不可预估的风险。根据我们和坦尚尼亚政府的合同补充协议,我们有权叫停一切不符合国际安全標准的操作。”

她晃了晃手里的停工令,像是在挥舞一把尚方宝剑。

“这是为了坦尚尼亚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负责,也是为了这个项目的长远未来负责。”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王秘书急得满头大汗,他凑到林晓东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林教授,这个人背景不简单,她是cgc公司首席技术官的亲信,在欧洲隧道和地基领域是出了名的『铁娘子』,非常难缠。坦尚尼亚工程部那边……压力很大,我们……”

林晓东抬手,制止了王秘书后面的话。

他知道,现在任何解释和爭辩都是无力的。对方是有备而来,手里拿著官方文件,就是要把你按死。

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讲程序。

你跟她讲程序,她跟你讲標准。

而这个“標准”,就是由他们西方世界制定的。

退缩?停工?

一旦停下来,就意味著他们心虚了,承认了自己的技术有问题。到时候,法国人会慢条斯理地组织所谓的“专家组”,用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时间来“评估”,活活把这个项目拖死、拖黄。

到那时,丟的就不是一个项目,而是整个国家的脸面!

林晓东看著那张停工令,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彻骨的、让艾米丽感到陌生的轻蔑。

“贝尔纳女士,你说的对,工程不是做数学题,也不是耍嘴皮子。”林晓东往前走了一步,逼人的气势让艾米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既然你要评估,要数据,要验证。那好,我给你。”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营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我们没时间等你们几个月去钻孔取样,再送到巴黎的实验室里分析。我们就在这里,现在,用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方式,证明给你看!”

他猛地转身,手臂指向那片已经完工的一號桥墩地基,那片被艾米丽称为“充满未知风险”的土地。

“陈浩!”

“到!”陈浩猛地挺直腰杆。

“告诉我,我们设计的一號桥墩,最终的承载重量是多少?”

“报告林教授!桥墩主体加上桥面结构,以及预留的最高等级公路活荷载,总计是四百八十吨!”陈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很好。”林晓东点点头,目光再次转向艾米丽,那眼神,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要將她所有的骄傲和偽装层层剖开。

“贝尔纳女士,我现在正式向你,以及你所代表的cgc公司,提出一个现场测试的提议。”

“明天上午十点,我们会將工地上所有能移动的重物,包括那台法国人留下的十五吨吊机,所有的卡车、推土机,以及我们库存的所有钢材和水泥,全部吊装到一號桥墩地基的正中心!”

“陈浩,计算总重量!”

陈浩的大脑飞速运转,几乎是脱口而出:“吊机十五吨,两辆福特皮卡合计八吨,三辆推土机二十一吨,库存钢材和水泥,大约……大约四百六十吨!总计,超过五百吨!”

五百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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