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结构失效分析实验室”的地下室里,刺耳的金属撕裂声骤然炸响。一根被反覆冻融、盐雾腐蚀过的钢绞线,在液压拉力机的巨力撕扯下,终於达到了它的极限,伴隨著一声脆响,猛然崩断。

“看到了吗?”林晓东指著断口处那明显不同於正常延性断裂的、带著结晶光泽的截面,对围在周围的学生们冷冷说道,“这就是脆性断裂!没有任何预兆,瞬间发生!如果这是悬索桥的主缆,现在掉进江里的,就是几百辆车和上千条人命!”

学生们呼吸凝滯,脸色煞白,后怕写满眼底。这半年来,这间被他们私下称为“工程坟场”的实验室,已经成了整个土木系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在这里,教科书上所有完美的公式和理论,都会被林晓东用最残酷的物理现实,撕得粉碎。他们的自信心被一次次打入谷底,然后又在废墟之上,被迫重建起一种全新的、对工程发自內心的敬畏。

李小雨的笔记本上,已经密密麻麻记录了上百次结构破坏的详细数据。而陈浩,那个曾经在icu里徘徊的青年,如今已经成了实验室里最出色的计算机模擬操作员。他设计的“大瓦山隧道冻融循环风险预警模型”,已经作为补充资料,正式提交给了成昆项目组。他们正在以一种野蛮而高效的方式,疯狂成长。

林晓东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正准备宣布下一个课题,实验室厚重的铁门却被猛地推开。系主任徐光耀快步走了进来,他的表情有些复杂,既有兴奋,也有一丝凝重。在他身后,还跟著一个身材魁梧、气场强大的中年男人。

林晓东看到来人,瞳孔微缩。

“周部长?”来人正是当初把他从沙漠里一个电话调到重庆的周明。时隔数年,他已经升任副部长,两鬢也添了些许风霜,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晓东同志,又得找你来救火了。”周明大步走过来,和林晓东有力地握了握手,他的目光扫过这间充满“破坏”气息的实验室,又看了看周围那群眼神发亮、身上沾满灰尘的学生,露出一丝讚许。

“周部长,这次是哪座桥又出问题了?”林晓东问。

“这次的『桥』,不在国內。”周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印著“绝密”字样的文件,递了过去,“在非洲。”

非洲?这两个字让在场的所有学生都竖起了耳朵。

林晓东打开文件,几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和一份简报跃入眼帘。照片上,一条宽阔的河流穿过茂密的雨林,河中央,几个孤零零的桥墩泡在水里,像是被人遗弃的墓碑。

“坦尚尼亚,鲁菲吉河大桥项目。”周明的声音变得低沉,“这是我们国家对坦尚尼亚最大的援建项目之一,一条连接南北经济命脉的生命线。原计划由一家法国公司承建,但干了不到一年,他们就跑了。”

“跑了?”

“对,跑了。”周明指著文件里的一张地质勘探图,“鲁菲吉河下游,地质情况极其复杂,河床下全是厚达几十米的淤泥和软土,根本找不到持力层。法国人用了当时最先进的沉井基础,结果一个雨季过去,洪水一衝,两个沉井直接发生了十几米的位移,彻底报废。他们亏了上千万美元,宣布项目技术上不可行,单方面撕毁合同走人了。”

林晓东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情况,比当年重庆长江大桥的喀斯特地貌还要棘手。豆腐里插筷子,至少还有个锅底。这简直是往一锅烂粥里扔石头,连个响都听不见。

“法国人走后,项目就停滯了。坦尚尼亚政府向我们求援,希望我们能接手这个烂摊子。”周明继续说道,“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工程项目了,晓东。这是我们国家在非洲的脸面!我们派了两个专家组过去,都束手无策。有人建议放弃,说这是个无底洞,我们不能把宝贵的外匯扔进非洲的烂泥里。但是,部里最终的决定是——这个项目,我们必须拿下!”周明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我们不能让非洲兄弟觉得,我们中国人也跟西方人一样,只会锦上添,不会雪中送炭!更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中国的技术,不如西方!”

徐光耀在一旁补充道:“晓东,外交部和经贸部的同志都来找过我。这个项目的政治意义,远大於它的经济意义。但是,难度也是空前的。那边的条件非常艰苦,雨季漫长,疟疾、黄热病肆虐,而且我们能动用的资金和设备都极其有限。这根本不是去搞建设,这是去打一场硬仗。”

林晓东一言不发地看著手里的资料。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前世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鲁菲吉河大桥……他想起来了,前世这座桥最终是由中国建成的,但过程异常惨烈,牺牲了数位优秀的工程师,工期也一再拖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初期对非洲特殊水文地质条件的研究不足,盲目套用了国內的经验。

“周部长,这个项目,我接了。”林晓东合上文件,抬起头,语气平静但坚定。

周明和徐光耀都鬆了一口气。他们就怕林晓东拒绝。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林晓东话锋一转。

“你说。”

“我要带一个团队过去。”林晓东的目光,缓缓扫过他面前那群年轻的学生,“一个由老师和学生组成的团队。”

“什么?”徐光耀惊呼出声,“晓东,你疯了!那是什么地方?是前线!你带学生去?出了事怎么办?陈浩的教训你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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