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流过刀脊,和未乾的血跡混在一起,滑落刀尖,凝成一点雪亮的光,像一小簇燃烧的火,分不清是血的赤红,还是月的青白。

他指掌轻动,翻来覆去地端详著刀,眯起眼,嘴角掛著冷笑。仿佛要將这凶器里藏著的每一丝凶戾都逼出来。

“好朋友啊,越发觉著你亲切哩。”鹿沉低语。

他用布仔细擦拭刀上的血污,直到刀身乾净,才小心归入鞘中,免得反光暴露行踪。

说是好朋友,这样的“好朋友”他腰上足足掛了五把,全是自捕快手中抢来的。若卷了刃,就隨手丟掉。

鹿沉蛰伏树下,天外穹窿墨染,山中林莽如渊。他成为深渊中的墨跡,墨痕中的渊藪,足以吞噬一切光。

擦拭刀身时,脚下死死踩住一具残躯,身体还在抽搐,用尽最后力气颤抖著。

喉咙被一刀割开,血沫和气息混在一起涌出,若非如此,想必能发出震动山林的惨嚎。

露出的面容上瞳孔涣散,残留的光彩里,填满了痛楚、绝望和一片空茫。

鹿沉抬起另一只脚,踩在他的眼睛上,无声而重地碾。

隨著温热血腥的液体流干,颤抖终於渐渐微弱下去,归於永久的死寂。

鹿沉用刀鞘挑起一点泥土,洒在尸体脸上,算是掩埋。

眼下是绝境,每一分体力都珍贵无比。他觉得自己算是仁至义尽了。

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恶业……亦或者本无恶业。

只是,我不想死。

他挣扎著站起身。比起午后在秦府那场恶战,身上的伤似乎又重了几分。

乾涸的污血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体力也隨著鲜血流失了大半。所幸血已经止住,没滑向更糟的境地。

身体状態很糟,但更糟糕的是精神,它比身体更早一步逼近了极限。

五个时辰前,老畜生被鹿沉摔成肉泥,接著又打死十数人,伤几十號人,衝破围追堵截,来到街头。

趁著街市混乱,他总算有了喘息之机。

逃亡之初,头疼得像火烧,精神绷紧到了极点,每时每刻不是动手杀人就是在想下一步,忙得停不下来。

成功逃脱,稍微鬆懈下来,那火烧般的头疼反而消失了。

可隨后,他竟十分怀念那份头疼了。

事实证明,头疼时只有头疼。头不疼时,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不累、不酸、不冷。

难道……那头疼代表著某种力量?是它源源不断给自己提供体力、耐力、反应和恢復力?一旦失去这力量,身体立刻就要垮掉?

如果真是这样,这力量得用在最紧要的关头才行。

想过怎么逃出生天。既然杀了捕头捕快,四通八达的官道无异於死路,只有钻山一途。

鹿沉一头扎进了这座险峻的“望陋山”,指望山中崎嶇嶙峋的地形,能为自己多挣三分活命的机会。

地形確实起了作用。逃到这里,只遇上三个追兵。

地形又没那么有用。这三个追兵都是单独撞上的,个个身手了得,难缠得很。

“大约是秦家江湖重金网罗的『高人』,秦子尘的那些个『明师』吧。”

鹿沉能够肯定这点,三张面孔依稀熟悉,只是熟悉之时,总是趾高气昂,而非如今的一副死样。

“高人?嘿,原来倒也没我高啊。”

他身高九尺,按前世的算法,超过了两米。这么一比,这些“高人”大概个个超过一米四,比郭靖郭大侠,也足足多出个“明”字。

一米四確实不矮,和他们动手时,鹿沉不得不格外小心,头疼也如约而至。到目前为止,他头疼了三次,这座不起眼的望陋山,也就多了三具冰冷的尸体。

还有多少追兵?

我还能杀多少?

秦子尘呢?

我有机会杀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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