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泰西来客

三日后，浓重的海雾，裹挟著咸腥湿气与远洋贸易的喧囂，缠绕在青岩城的每一寸角落。巨大的蒸汽轮船喷吐著浓烟，低沉悠长的汽笛声撕破港湾的晨雾，宣告著又一支域外来客的抵达。巨大的蒸汽轮船缓缓靠岸，喷出的白雾在海风中飘散，如同巨兽的嘆息。

高高的前甲板上，罗素·卡特放下手中的黄铜望远镜，揉了揉被海风吹得微眯的双眼。他正在用望远镜观察这座即將登上的东方大城。青灰色的高大城墙在清晨的薄暮与未散的雾气中显得尤为雄伟而神秘，城墙上零星点缀著几盏煤气灯，发出幽蓝而冷冽的光芒，如同守夜巨兽的眼睛。

远处最高的城楼顶端，一面巨大的黄龙旗在渐起的海风中猎猎舒展，那威严的身影即使隔著雾气也清晰可见，昭示著这座古老帝国的不凡气象。

此次受邀入京，缘由非同小可——是为深居帝国权力中枢的皇太后，在其寿诞將至之际，於御园中营造一座无与伦比的奇观：一座以西方最尖端蒸汽之力驱动、能全天候运转、设计繁复华丽的自动喷泉。此等耗资靡费、足以在欧洲建造十座小型市政厅的“体面工程”，乃是朝廷新设“洋务局”为了取悦年轻皇帝、尤以博取实际掌权的皇太后欢心而绞尽脑汁想出的奇招。

为確保万无一失，洋务局督办大臣们咬牙批下令人咋舌的预算，远涉重洋，重金延请了在欧陆学术界与工程界皆享有盛誉的蒸汽力学大师卡特及其麾下最精锐的团队——成员包括优秀的机械师、锅炉专家以及数名深諳水力学与蒸汽联动装置的年轻助手。

“先生，码头到了，准备下锚。”助手詹森走到他身边提醒道，目光扫过码头上蚁群般涌动的身影。

卡特点点头，將望远镜稳稳收入精致的皮质套筒。“准备上岸。”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著学者特有的清晰条理。他习惯性地抬手整理了一下考究西装外套的领口和袖口，目光扫向身后甲板上正被小心吊装下船的巨型锅炉和精密部件。身著工装的团队成员们正紧张有序地忙碌著。“记住，伙计们，”他提高了些声音，確保每个人都能听到，“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我们要表现得儘可能友好和专业。展示蒸汽科技的力量，更要贏得主人的尊重。”

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灵巧地从高大的气压阀组后面钻了出来，是卡特的独女，艾琳·卡特。她穿著一身便於行动的深色帆布衣裙，外面套著件镶有铜扣的小马甲，一头微卷的金棕色长髮在脑后利落地束成马尾，海风撩起几缕髮丝拂在她光洁的额前。她碧蓝的眼眸此刻闪烁著无法掩饰的兴奋光芒，直直地投向岸上那片朦朧而喧囂的城市剪影。

“爸爸，你看到了吗？那城墙！还有那面旗帜！比画报上壮观多了！”艾琳的声音清脆，带著少女特有的朝气，也透著一丝压抑不住的悸动。

卡特转身，看向女儿，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一下，隨即舒展开，露出一丝混合著宠溺与无可奈何的笑意。“我看到了，艾琳。”他温和地说，但语气中带著惯常的提醒意味，“记住你此行的承诺。这是一个严肃的皇家项目，不是寻宝探险。你的好奇心必须放在有用的地方——比如锅炉热效能与水流喷射轨跡的数学关係。”

艾琳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小小的鬼脸，显然对父亲的“谆谆教诲”左耳进右耳出。“知道啦，教授大人！”她调皮地拖长了音调，但那双眼睛依旧贪婪地扫视著城墙上的每一块砖石轮廓。

卡特正想再告诫女儿几句，码头上突然传来一阵整齐而沉闷的脚步声。罗素·卡特转头望去，只见一支身著大乾官服的队伍正快步走来。领头的是一名身著礼部侍郎官服的中年男子，他头戴翎，身著蟒袍，腰悬玉带，气度不凡。队伍中还有一名官员手捧金漆九龙牌，上面写著“钦差大臣“四个烫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