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香格里拉还裹著一层薄雾,仁安悦榕庄的藏式屋檐下,铜铃在微风中轻响,像是为即將离去的人送行。

顾临川將最后一件衬衫叠进黑色行李箱,指尖在皮质封面的笔记本上停顿了一瞬——那是养父送的十八岁礼物,扉页的字跡依旧清晰。

他合上箱子,窗外经幡翻卷的声响与记忆里养母熨烫衣服的窸窣声重叠,又很快被高原的风吹散。

酒店餐厅里飘著酥油茶混合青稞饼的香气,藏式矮桌上摆著铜壶,壶嘴逸出的白雾在晨光中蜿蜒。

顾临川选了角落的位置,舀了一勺糌粑送入口中,粗糙的质感让他想起孤儿院早餐的玉米糊。

正低头搅动甜茶时,木质地板传来轻微的震动,一阵橙混著防晒霜的气息飘近。

“我们能坐这里吗?”

声音像浸了雪水的琴弦。顾临川抬头,刘艺菲站在桌边,白色t恤外套了件米白针织衫,发梢还带著洗漱后的湿气。

她身后的助理小橙子瞪圆了眼睛,托盘上的酸奶碗差点倾斜。

“请便。”

他挪开相机包,指节无意识地在桌沿叩了叩。小橙子手忙脚乱地放下餐盘,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活像只受惊的麻雀。

刘艺菲坐下时,袖口蹭到顾临川搁在桌角的铜镜——老喇嘛送的礼物。镜面在晨光中晃出一道弧光,映得她睫毛投下的阴影愈发清晰。

“你今天没外出拍照?”她掰开青稞饼,碎屑落在藏蓝桌布上,像零星散落的星子。

“吃完早饭回杭城。”他瞥见她指尖沾了点酥油,正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助理小橙子突然呛了一口甜茶,咳嗽声引来隔壁桌游客的侧目。

刘艺菲递去一张纸巾,目光却落在顾临川手边的《存在与时间》上。书页间露出的菩提叶书籤已经乾枯,脉络却愈发分明。

“香格里拉的风,连书页都能吹透。”她突然说,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茶杯边缘,“在江城老家,我常把书晒在阳台上,回来总发现页码被风吹乱。”

顾临川想起她朋友圈里晒的那盆倔强绿植。此刻窗外的雾气正被阳光撕开一道裂缝,光柱斜斜切过餐桌,將酥油茶照得透亮。

“乱了的页码,有时候反而能翻到意想不到的章节。”

他端起甜茶喝了一口,分压不住舌尖的涩,像极了孤儿院那年漏雨的阁楼里,他偶然翻到的半本《国家地理》——那些异国的雪山与湖泊,成了他后来追逐光影的起点。

小橙子的叉子突然在瓷盘上划出刺响,刘艺菲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杭城最近天气怎么样?”

她问得隨意,仿佛只是客套,却用勺背轻轻压碎了碗里的奶渣,露出底下絳红色的野莓酱。

“没到梅雨季,断桥的荷现在还没开。”顾临川想起养母总爱在雨天煮龙井,茶香混著水汽,能把灰濛濛的窗景晕染成水墨。

餐桌突然轻微晃动——是小橙子的膝盖撞到了桌腿,她涨红著脸摸出手机假装查看消息。

刘艺菲用指尖將碎发別到耳后,腕骨在晨光中泛著瓷白的光泽。“去年在西湖边参加活动,有个群演小姑娘说,荷最漂亮的时候,其实是雨停前垂著头的样子。”

她顿了顿,“因为那时候的瓣,蓄著整个天空的重量。”

餐厅的人声忽然嘈杂起来,一群扛著相机的游客涌向自助区。小橙子紧张地拽了拽刘艺菲的袖口,眼神不断瞟向那些对准这边的手机镜头。

顾临川不动声色地將铜镜收回口袋,凹凸的镜面边缘硌著掌心——星轨的残影似乎还烙在上面。

“你的伤口……”刘艺菲突然指了指自己额角对应的位置。

“结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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