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带上车门,醉醺醺的丁辰不忘叫住她:“对了,我说来我事务所工作的事,你记得考虑考虑……”

“好。”陆路懒得跟醉鬼较真,决定敷衍她。

哪知道丁辰不依不饶:“你就当我傻,忽悠我吧!我可是很认真的!噢,对了,说了这么多废话,正事倒忘了讲,知道我为什么劝你朝前看吗?咳,因为我今天收到消息,那个人回国了……嗯,別一脸无辜地瞪著我,你知道我说谁呢,是啊,陆亦航那怂蛋躲了那么久,他居然回来了!哎,司机师傅你別开车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从路口到公寓,一共是九百三十五步,而今天,陆路觉得每一步都是虚晃的。

推门,开灯,陆路终於像团般瘫倒在地上。

曾几何时,那个人是她心尖的硃砂痣,她以为自己最后一定会嫁给他。而如今,他竟成了那抹最刺眼的蚊子血,为了將他从自己的生命剜除,她把整颗心都掏了出来。可最后却徒劳地发现,那滴血其实早已融入血脉……而那颗白白被剜掉的心,却再也不会跳了。

陆路慢慢抱紧自己的双腿,恍惚间,仿佛看见那一年,宋阿姨带著他初次走进她家。她坐在二楼旋转楼梯的顶端晃荡著两条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喂,你叫什么名字?”

“宋、宋亦航。”

“那你进了我们陆家,以后就要跟著我爸爸姓啦。陆亦航,陆亦航,记住了吗?以后你就叫陆亦航。”

那时候,她还是陆家高高在上的公主,没有人会忤逆她,人人都宠爱她。那时候,陆亦航也还不是一剂见血封喉的毒药,他只是继母带来的养子,流著跟所有人不同的陌生血液。

那时候……

但凡回忆前尘往事,莫不是相看已成灰。

周一是个大晴天,陆路定好八点的闹钟,一大早便收拾妥当,拎上沈世尧的礼服和项链,往“恆一国际”去。

一路畅通无阻,除了前台小妹看自己的表情略带痴外,就连平日爱咋呼的美玲见到自己,也明显收敛许多,只礼貌而节制地喊了声:“lulu姐早。”

cindy在办公室里接电话,陆路进去,她只比了个“坐”的手势,又继续跟线上的人通话:“抱歉抱歉,孟澜最近刚接了世朝的代言,同类gg不能再接,您知道我们合同上都是有规定的……”

“好好,明年一定,回头我请您吃饭赔不是了。”

“多谢多谢,我们孟澜今年下半年的新戏也要麻烦您多照顾了……”

“哎,那好,回头再联繫,再见!”

掛掉电话,cindy这才將眼光放在陆路身上,上下打量她一遍:“你確定考虑好要辞职?”

陆路点头:“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cindy沉默片刻,似在思考什么,半晌,开口道:“其实也不必非辞职不可,你还可以回企划部工作,放心,不需要和孟澜有直接接触。”

“谢谢cindy姐好意,不过不用了。”陆路顺势將手中的袋子放在桌上,“这是沈先生在坎城借给我的礼服和首饰,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所以要麻烦cindy姐您帮我转交给他。”

“你……確定?”cindy重新將目光投在陆路脸上,点燃一支烟送到嘴边,“可是我昨天接到沈先生的电话,他让我將联繫方式给你,让你亲自把东西送过去。”

一时间,陆路怔住了,许久才道:“我知道了。那么cindy姐,辞呈我先留下了,正式办理离职手续的时候我再过来收拾东西,这么久以来谢谢您的照顾。”

陆路起身鞠过一躬,提起装著礼服和项链的袋子走出去。刚到门口,cindy突然叫住她:“不问问孟澜的情况?”

“您希望我问么?”陆路转过身,谦恭地望著cindy。

“她最近势头不错,再红个三五年不成问题。”cindy吐了个漂亮的烟圈,笑起来,“去吧,沈先生的联络方式我隨后发你。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很欣赏,祝你好运!”

走出“恆一国际”的大门,陆路恍惚地掐了自己一把,她真辞职了!但再低头看一眼手中的袋子,好不容易轻鬆的心情又沉重起来,沈世尧这是有病吧?多此一举!

陆路在街边隨便找了家咖啡店坐下,准备跟丁辰匯报今天的战果,cindy的简讯却先一步进来。望著信息內容里那个陌生的十一位號码,陆路手一颤,下意识將手机丟出老远。

下午五点半,丁辰开著她新买的英菲尼迪fx准时停在咖啡店门口,冲坐在窗边的陆路招手:“上来,陪我去试试手!”

陆路一口咖啡险些呛在喉咙,她丁大小姐开的车一年比一年爷们,车技也一年比一年彪悍,陪她试手,约等於找死。

果不其然,车还没开出多远,陆路已经脸色惨白地捂住嘴,连连摆手:“停、停车!让我下去吐一吐!”

好不容易回到车上,陆路只觉得已丟了半条命,见丁大小姐居然还镇定自若地往cd机里送author的新专辑,陆路气得打掉她的手:“你还有心情听你老情人的歌?”

“怎么没有?”丁辰眯起眼,嫵媚一笑,“自己钱买的,总不能浪费吧。”

“也只有你分手了还捨得一掷千金,成百上千地订他的cd,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的金主。”陆路忍不住揶揄她。

“有像我这么漂亮的女金主吗?”丁辰斜睨她,说话间,却已意兴阑珊地关上cd机。

到底是不一样了,从前他们在一起,他还是没什么人气的新人,出了专辑没人买,她便一掷千金,一箱一箱地偷偷往家里抱。身为音痴,丁辰连“哆来咪”都唱不准,却总喜欢跟著他的歌胡乱哼,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甜蜜的情话。

然而等到他真的红起来,再不需要她撑销量,她却仍將过去的习惯保留了下来,只是再不听他的歌。那些情歌,再深情婉转,也跟她没关係了。而今天,她不过是看到某张娱乐小报上他与別人亲昵的合影心情不大愉快罢了,所以才心血来潮地將这些cd翻出来。

然而情歌再甜蜜,心境不在,亦不过枉然。

丁辰一脚踩下油门:“走,大小姐我今天高兴,请你吃海鲜去!”

与丁辰大快朵颐一顿到家,已是夜里九点半。今天没喝酒,陆路清醒到令人髮指,所以看著脚边那装著礼服和项链的纸袋格外憋气,忍不住一脚踹上去,但那纸袋却岿然不动,像极了某人不动声色的厚脸皮。

陆路翻出手机,按cindy留下的號码拨过去。

提示音响了两下,是个有些陌生的男声接起:“你好,哪位?”

这是陆路第一次在电话里听沈世尧的声音,自然是陌生的,她怔了怔,很快自报家门:“陆路。”

“还挺快。”那头的男声轻笑起来,与记忆中的某个声音渐渐重合。

陆路强忍住发飆的欲望,一字一顿道:“对於沈先生的事,我、等、小、人、物、当、然、不、敢、怠、慢。”

“东西准备好了?”沈世尧压根忽略她嘲讽的语气,直接切入正题。

陆路咬牙切齿地堆笑:“是的,不知道沈先生何时有空?还有,我应该给您把东西送去哪里?”

“时间和地点我会再通知你,那么,回见。”

不待陆路开口,沈世尧已掛断电话。

陆路一顿,旋即气得一下把手机摔在沙发上:“王八蛋!”

那夜陆路睡得很不好,仿佛回到了刚回国的那段时间,每个夜里都被噩梦魘住,要靠安眠药才能维持三个小时以上的睡眠。

翻身起床,是夜里三点半,陆路机械地穿戴好,拿起钥匙,走出房门。

城市大的好处便是多晚都不乏计程车,陆路拦下一辆,报上地址,疲惫地闔上眼睛。

陆路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她养成了这个坏习惯,每当睡不著,又没有安眠药的时候,她便打车来这里,看看曾属於爸爸的大楼。

过去的澳海地產如今早已易主,改名远航。坐镇其中的,正是她曾经的继母宋清远和继兄陆亦航。只是据传最近宋清远身体抱恙,已赴美休养,因此陆亦航將以执行总裁的身份回国,继续开拓国內市场。

其实这些事哪需要丁辰特意告诉她,关於他的每一桩每一件,她都清楚知道。只是越清楚,越是恨。恨宋清远,恨陆亦航……最恨的,其实是自己。

是自己太蠢太笨,才做了仇人手中的利刃,浑然不觉那是刺向自己的爸爸。而她甚至不孝地没有赶上见他最后一面。

当时的她已经十八岁,虽然乖张跋扈,却懂得是非,知道爱恨,清楚陆家的悲剧说到底是她一手造成。

陆路慢慢捂住自己的双眼,强迫自己转身,跌跌撞撞地逃上计程车。

翌日清晨,陆路被一阵快递的门铃声吵醒。

失眠了一夜,好不容易入睡,陆路气得恨不得掐死对方。深呼吸再三,才说服自己抑制住怒火:“不好意思,你可能送错了,最近我都没买过东西。”

“是13楼b座的陆小姐对吧?”快递员笑得很憨厚,“那就没错,麻烦请签收。”

陆路虽满腹狐疑,但不想与快递员多纠缠,又见纸盒上自己的名字与地址没错,也就匆匆签收,將盒子丟进沙发,回臥室补眠了。

一觉醒来已过正午,陆路觉得饿,翻出盒泡麵吃完,这才记起沙发上的盒子。

也许是前段时间事情太多忘记买过什么东西,她把盒子拿过来,一边拆一边回想,哪知道一一揭开盒盖,整个人都傻了。

那是一件纯白色的斜肩礼服裙,如果陆路没记错,是今年lanvin的春夏新款。

但盒子里却连张纸条也没有,陆路气得两手直哆嗦,老半天才抓起手机,给沈世尧拨过去。

然而接电话的却是个礼貌又温柔的女声,还没等她道明来意,对方已抢占先机:“沈先生去开会了,麻烦你稍后打来。”

儘管陆路未必相信沈世尧真的在开会,但沈世尧的意思她却深刻地领悟到了,那就是她无法拒绝,因为他绝不会给她说“不”的机会。

陆路瘫坐在沙发上捧著肚子一阵大笑,半晌,才又將手机拾起来,给丁辰打过去:“我最近失业,剩下的积蓄大概只够吃饭,能借我信用卡刷一套礼服吗?”

哪知向来爽快的丁大小姐今天竟吞吞吐吐:“呃,那个,你什么时候要用?我让我秘书先给你送点现金过去?主要是我人在马代……哎,別问我怎么来的,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丁辰话未说完,已有简讯进来,陆路点开一看:“今晚8点,海逸酒店。”

唇角渐渐变幻成一个嘲讽的弧度,沉吟片刻,陆路改了主意:“算了,你和杜鸣笙好好在马尔地夫度假吧,不用叫你的秘书来了。剩下的事我自己可以搞定。”

入夜,陆路穿上沈世尧新送来的礼服,化好妆,拎著他曾经借给自己的礼服与项链,轻快地踏上计程车。

海逸酒店陆路曾去过一次,是陪孟澜参加一个剪彩活动,那时她刚调到cindy手下做事,做什么都战战兢兢。孟澜让她给自己倒杯水,她端水的手都在抖。孟澜见状,接过杯子笑著安慰她:“哎呀,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不会把你吃掉。”

彼时孟澜和沈世尧的緋闻刚传出来,孟澜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对待她这样的小助理也格外宽容。相信那时的孟澜死也不会想到,几个月后,她会恨这个小助理恨得后悔当初没有真的一口把她吃掉。

如此看来,命运大都带著些嘲讽的意味。

车子在酒店门外停下,有侍者迎上来接过陆路手中的纸袋。陆路一怔,旋即问道:“沈先生呢?”

“在里面,烦请陆小姐跟我来。”

跟在侍者的身后走过一段,陆路来到一间独立的宴会厅。侍者礼貌地向她鞠躬:“陆小姐里面请。”

推门的剎那,陆路可以感觉到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但不是心动,仅仅是紧张。

大门缓缓打来,只见一身正装的沈世尧正面带微笑地望向她,以极其绅士的姿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陆路虽满腔愤慨,表面上却仍是无比自然地挽起沈世尧的手臂,微笑著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这是最后一次。”

沈世尧亦不恼,轻笑著摇头:“你说的……不算。”

直到晚些george先生入席,陆路才总算摸清这顿饭的缘由。

george太太顺利生產,george先生听说当天陆路为她所做的一切,特地赶来中国,想要亲自感谢这个勇敢的女孩。

“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並不会来?”觥筹交错间,陆路晃晃手中的果汁杯,对沈世尧耳语。

只见沈世尧不紧不慢地为george先生斟上红酒,回头对上她的眼睛:“不会,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很懂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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